第十三章 春雨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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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宁的雨终于在早上停歇，春雨过后的小镇，连空气中都透着潮湿的土壤气息。
青石板街的路面被雨水打得锃亮，站在这般干净而又簇新的街道上，很容易让人生出旧疾当愈，万物初生的感慨来。
但今早对小镇的居民而言，却注定不太平。
天刚蒙蒙亮，官道上就来了一队身穿红帽皂衣的衙役，将上宁最不起眼的破旧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个掩盖着白布的木质简易担架被抬出，窸窸窣窣抖落下一地泥土，便引起了围观民众的不少猜想。
一传十，十传百，小道消息的版本竟变成了客栈的主人是隐姓埋名的江洋大盗，土地下埋着昔日偷来的金银珠宝和惨遭劫掠的行商。
但想起那貌不惊人的枯瘦掌柜的模样，就连绘声绘色地讲述这故事的人，都有些底气不足。
客栈内。
在经过昨夜的风波后，原本破旧的客栈此时仿佛废墟一般。
大堂正中央的地上坐着三个被五花大绑的汉子，其中一个手臂上缠着白色的绷带。
周围是不断走动的官府衙役，不过衣服制式，与寻常捕快迥异，他们不敢乱动，不敢大声说话，只得侧着脑袋窃窃私语。
“大哥，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吗？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也不记得了……照目前的局势来看，应该是我们和这些官府中人大战了一场，最终技不如人，被抓了起来，你们看我手上的伤，应该就是战斗之中留下来的。”
“大哥英明，那他们抬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大概是我昨夜失手杀了几个人吧。”
“大哥，虽然你很英勇，但这可是死罪啊……”
不知是谁先轻轻叹了口气，于是三个大汉齐齐陷入了无尽的惆怅之中。
……
“一共十七具尸体，都快比得上一个小坟场了。”
听到这话，周衍看向在客栈内四处走动，甚至还在边走边嗑着瓜子的李大公子，开口问道：“死因呢？”
李观邪耸了耸肩：“一部分是受了致命的外伤，另一部分……算了，现在和你说，你也不懂。”
少年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其他人怎么处置？”
“那三个，估计会在刑部的大牢里呆一段时间，能不能出来就看他们自己之前有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了，至于那小厮，给些银子打发了便是。”李观邪说道。
他刻意顿了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倒是你，既没有被迷魂香迷倒，又全程目睹了一切，还听到了些不该听到的东西，倒是有些难处置……到底是该杀人灭口，还是把你变成个白痴呢？”
周衍抬起头，诚恳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公子，“我只想做一个好人。”
李观邪被看得有些发毛，不自觉岔开了话题，“其实就算知道这些，又有何妨，要不然这世间岂不是太少了很多志怪故事？再说了，人心何尝就比所谓的妖魔鬼怪可爱些了？”
周衍沉默。
李大公子突然一脸关切，“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要进京赶考，正好我也要回京，顺带捎你一程怎么样？”
周衍退后一步，意思不言而喻。
“也好，那就他日再见了。”李观邪双眉挑起，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转身向门外走去，笑声爽朗。
“谢谢你啊。”周衍踌躇了片刻，向走向门外的那袭白衣喊道。
李观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嘴上念念有词。
“玄机子你这个老王八，能做的我可都做了啊。”
“我表现得应该还算可以？至少能称得上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吧。”
“终于可以回京了，杏花糕，酱牛肉，佛跳墙……本少可想死你们了。”
……
客栈的某一个角落，一阵微弱的紫光泛起，洒落在四周的粉尘无风自动，诡异地汇聚在了一起，然后慢慢凝实，变成了一块小小的紫色晶石。
周衍收拾好了行李，背着箱笼，从客栈的二层楼缓缓踱步而下，视线正好落到了这个地方。
客栈内身着皂衣的衙役还在行动着，大概是某个白衣纨绔提前打过招呼，并没有人拦下这个少年。
周衍侧身挡住外人的视线，弯下腰将那块本来应该已经化成齑粉的紫色晶石拾起，眼中露出一丝惊讶，眉头紧紧皱起，看到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切，这才将紫色晶石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迈步走出了大门。
……
上宁镇西北角的山上有一汪深潭，幽黑寂静，一眼望不到底，可四周却是树木茂密，花草丰盛。
除了当地人，很少有人知道此处，但倘若想要来到这里，首先要走完一段极为艰险的山路，再穿过一片深林，因而这片小小天地也算得上人迹罕至。
深潭旁的树丛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林叶间探出个灰头土脸的脑袋来。
正是周衍。
他伸手摘掉卡在发间的两片树叶，微微叹气。对于他而言，山路并不算难走，可背着巨大的箱笼，又心事重重，竟是摔了两跤。
周衍将手探入怀中，从贴身缝着的袋子里掏出了一块紫色的晶石，没有一丝迟疑地狠狠向前扔了出去。
晶石入水后发出扑通一声轻响，层层涟漪泛起，如同绽开的莲花一般，许久之后才又恢复方才的幽静。
原来并不会有书里的白胡子的老爷爷跳出来，问你掉的是金石头，银石头还是这块紫石头呢？
那块石头沉入深潭，胸中心中的积郁也了大半。
不知为何，少年想起书上读来的一句让自己似懂非懂的野诗。
“世间胜景皆轻看，将心不必乞人安。”
……
深潭下，一尾肥壮的白鱼正在四处游荡觅食。
在看到水底那块发着奇异光芒的紫色晶石后，白鱼毫不犹豫地张开了嘴，将之囫囵吞入了肚中，满足地吐出两个气泡。
眼看周围已经没有可以下嘴的食物，腹中却依然传来饥饿之意，这尾白鱼灵活地转身，顺着一股暗流从水底潭壁上的一个小小甬道游了出去。
这深潭竟不是一汪死水，而是连着某条不知名的溪流。
白鱼费力地冲出甬道，来到了一个新的天地，一个拥有更多食物与空间的地方。
可还没等它摇头摆尾地快活多久，一根尖利的喙就刺破了水面，将这个头脑简单的小生物衔入口中。
那是一只羽毛光亮的白色鱼鹰，在抓到猎物后便轻巧地振翅，落到了一个少女肩头。
少女身着青色布衣，戴着大大的斗笠，虽然拿着钓竿，洁白细腻的脚丫却不断挑着水，浑然不似在钓鱼的样子。
她摸了摸鱼鹰的头，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又乱抓东西，吃坏肚子怎么办？”
没有理会鱼鹰不满的咕咕声，少女托着下巴，目光转向远方，还透着婴儿肥的脸颊上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自言自语道：“终于找到你了呢。”
上宁的雨终于在早上停歇，春雨过后的小镇，连空气中都透着潮湿的土壤气息。
青石板街的路面被雨水打得锃亮，站在这般干净而又簇新的街道上，很容易让人生出旧疾当愈，万物初生的感慨来。
但今早对小镇的居民而言，却注定不太平。
天刚蒙蒙亮，官道上就来了一队身穿红帽皂衣的衙役，将上宁最不起眼的破旧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个掩盖着白布的木质简易担架被抬出，窸窸窣窣抖落下一地泥土，便引起了围观民众的不少猜想。
一传十，十传百，小道消息的版本竟变成了客栈的主人是隐姓埋名的江洋大盗，土地下埋着昔日偷来的金银珠宝和惨遭劫掠的行商。
但想起那貌不惊人的枯瘦掌柜的模样，就连绘声绘色地讲述这故事的人，都有些底气不足。
客栈内。
在经过昨夜的风波后，原本破旧的客栈此时仿佛废墟一般。
大堂正中央的地上坐着三个被五花大绑的汉子，其中一个手臂上缠着白色的绷带。
周围是不断走动的官府衙役，不过衣服制式，与寻常捕快迥异，他们不敢乱动，不敢大声说话，只得侧着脑袋窃窃私语。
“大哥，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吗？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也不记得了……照目前的局势来看，应该是我们和这些官府中人大战了一场，最终技不如人，被抓了起来，你们看我手上的伤，应该就是战斗之中留下来的。”
“大哥英明，那他们抬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大概是我昨夜失手杀了几个人吧。”
“大哥，虽然你很英勇，但这可是死罪啊……”
不知是谁先轻轻叹了口气，于是三个大汉齐齐陷入了无尽的惆怅之中。
……
“一共十七具尸体，都快比得上一个小坟场了。”
听到这话，周衍看向在客栈内四处走动，甚至还在边走边嗑着瓜子的李大公子，开口问道：“死因呢？”
李观邪耸了耸肩：“一部分是受了致命的外伤，另一部分……算了，现在和你说，你也不懂。”
少年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其他人怎么处置？”
“那三个，估计会在刑部的大牢里呆一段时间，能不能出来就看他们自己之前有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了，至于那小厮，给些银子打发了便是。”李观邪说道。
他刻意顿了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倒是你，既没有被迷魂香迷倒，又全程目睹了一切，还听到了些不该听到的东西，倒是有些难处置……到底是该杀人灭口，还是把你变成个白痴呢？”
周衍抬起头，诚恳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公子，“我只想做一个好人。”
李观邪被看得有些发毛，不自觉岔开了话题，“其实就算知道这些，又有何妨，要不然这世间岂不是太少了很多志怪故事？再说了，人心何尝就比所谓的妖魔鬼怪可爱些了？”
周衍沉默。
李大公子突然一脸关切，“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要进京赶考，正好我也要回京，顺带捎你一程怎么样？”
周衍退后一步，意思不言而喻。
“也好，那就他日再见了。”李观邪双眉挑起，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转身向门外走去，笑声爽朗。
“谢谢你啊。”周衍踌躇了片刻，向走向门外的那袭白衣喊道。
李观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嘴上念念有词。
“玄机子你这个老王八，能做的我可都做了啊。”
“我表现得应该还算可以？至少能称得上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吧。”
“终于可以回京了，杏花糕，酱牛肉，佛跳墙……本少可想死你们了。”
……
客栈的某一个角落，一阵微弱的紫光泛起，洒落在四周的粉尘无风自动，诡异地汇聚在了一起，然后慢慢凝实，变成了一块小小的紫色晶石。
周衍收拾好了行李，背着箱笼，从客栈的二层楼缓缓踱步而下，视线正好落到了这个地方。
客栈内身着皂衣的衙役还在行动着，大概是某个白衣纨绔提前打过招呼，并没有人拦下这个少年。
周衍侧身挡住外人的视线，弯下腰将那块本来应该已经化成齑粉的紫色晶石拾起，眼中露出一丝惊讶，眉头紧紧皱起，看到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切，这才将紫色晶石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迈步走出了大门。
……
上宁镇西北角的山上有一汪深潭，幽黑寂静，一眼望不到底，可四周却是树木茂密，花草丰盛。
除了当地人，很少有人知道此处，但倘若想要来到这里，首先要走完一段极为艰险的山路，再穿过一片深林，因而这片小小天地也算得上人迹罕至。
深潭旁的树丛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林叶间探出个灰头土脸的脑袋来。
正是周衍。
他伸手摘掉卡在发间的两片树叶，微微叹气。对于他而言，山路并不算难走，可背着巨大的箱笼，又心事重重，竟是摔了两跤。
周衍将手探入怀中，从贴身缝着的袋子里掏出了一块紫色的晶石，没有一丝迟疑地狠狠向前扔了出去。
晶石入水后发出扑通一声轻响，层层涟漪泛起，如同绽开的莲花一般，许久之后才又恢复方才的幽静。
原来并不会有书里的白胡子的老爷爷跳出来，问你掉的是金石头，银石头还是这块紫石头呢？
那块石头沉入深潭，胸中心中的积郁也了大半。
不知为何，少年想起书上读来的一句让自己似懂非懂的野诗。
“世间胜景皆轻看，将心不必乞人安。”
……
深潭下，一尾肥壮的白鱼正在四处游荡觅食。
在看到水底那块发着奇异光芒的紫色晶石后，白鱼毫不犹豫地张开了嘴，将之囫囵吞入了肚中，满足地吐出两个气泡。
眼看周围已经没有可以下嘴的食物，腹中却依然传来饥饿之意，这尾白鱼灵活地转身，顺着一股暗流从水底潭壁上的一个小小甬道游了出去。
这深潭竟不是一汪死水，而是连着某条不知名的溪流。
白鱼费力地冲出甬道，来到了一个新的天地，一个拥有更多食物与空间的地方。
可还没等它摇头摆尾地快活多久，一根尖利的喙就刺破了水面，将这个头脑简单的小生物衔入口中。
那是一只羽毛光亮的白色鱼鹰，在抓到猎物后便轻巧地振翅，落到了一个少女肩头。
少女身着青色布衣，戴着大大的斗笠，虽然拿着钓竿，洁白细腻的脚丫却不断挑着水，浑然不似在钓鱼的样子。
她摸了摸鱼鹰的头，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又乱抓东西，吃坏肚子怎么办？”
没有理会鱼鹰不满的咕咕声，少女托着下巴，目光转向远方，还透着婴儿肥的脸颊上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自言自语道：“终于找到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