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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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川那副发怵怂兢的样子,和他平常翩翩公子的风度真是大相径庭。

    谷熏似乎也越发明白了曲川的真实面貌。

    谷熏低下头来,滑动了手机,看了一眼,社交页面上那张沏茶的照片已经消失了。谷熏笑了笑,说:“你把照片删了?”

    “嗯。”曲川摸了摸后脑勺,“是我太不注意了。”

    曲川在社交主页上经常发照片,但南凭崖从来没有点赞或者评论过,曲川还以为南凭崖已经把自己屏蔽了。毕竟,南凭崖一向对曲川都很淡漠。

    “我没想到……”曲川咽了咽。

    谷熏笑了:“刚刚你还说呢,是珍贵的回忆、心爱的照片,我怎么要求你都不肯删呢!看起来,还是你舅舅说话管用。”

    曲川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不、不是这样……”

    谷熏摇了摇头:“当初你和我海誓山盟,结果也是因为舅舅一句话就否决了。那时候的你和现在的你有什么不同吗?”

    “我……”

    “其实,你虽然和舒翡翠分手了,但也不代表能和我在一起。我们都明白的。”谷熏语气平静地说,“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不、不是……”曲川愣了愣,说,“我和舒翡翠分手了,舅舅什么都没有说,证明这件事情是可以转寰的。我们在一起,慢慢来,让舅舅接受就好了!”

    谷熏觉得头脑发胀:“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曲川攒紧了拳头,“你是气我当时抛下你!”

    “我没有!”谷熏一阵无力,“算了,别说了,今天到此为止吧!我也累了。”

    曲川体贴地为谷熏倒上一杯热茶:“好的,那就不聊。”

    谷熏淡淡一笑,说:“你先回去吧。”

    “我送你回家吧!”曲川又摆上了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谷熏不禁佩服曲川,可以在那么快恢复绅士风度。也许,这是写在曲川骨子里的吧。绅士风度的面具是曲川从小就戴上的,可以保护自己、美化自己,并帮助曲川获得许多好处——他人的好感、积极的评价以及膨胀的自我满足。

    但曲川骨子里并不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一点可能曲川自己都没有发现。

    可是,这个社会上谁不是表里不一的呢?

    谷熏自己也挺“道貌岸然”的。

    冷静下来想,谷熏觉得自己也骗了曲川,自己不可爱、不斯文、不儒雅。谷熏就是个大俗人。

    谷熏和曲川在校园里虚情假意地上演了一场“才子佳人”,然后被现实卸了他们戏台上的油妆,狼狈不堪。谷熏觉得谁都不可以怨,要怪就怪自己演技太好,自己都把自己给骗了,还真觉得自己是个什么青年才俊了。

    谷熏推搪说:“我还有个视频电话要打。你别等我了。”

    “我可以等的!”曲川坚持,“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这话说的,好像谷熏之前每天每夜都受过曲川的接送一样。不然怎么单单就今天“不放心”?以前就“放心”?

    谷熏看着曲川,说:“可是,我是要和南总打视频电话汇报工作,你在这儿不太方便。”

    “南总……”曲川怔了怔,“啊?是舅舅?”

    “是的。”谷熏点头,“你回去吧。”

    虽然前一分钟才说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曲川这一分钟就讪讪说着:“那我不打扰你工作了。你小心一点,我先回去了。”

    “好的,那你也小心点。”谷熏点了点头,把外套归还给曲川。

    曲川抄起外套披上,转身走了。

    谷熏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笑了。

    说什么等一下就要和南凭崖通视频电话,那当然是假的。不过是谷熏用来击退曲川的借口而已。而这个借口倒是挺有用的。曲川一听到南凭崖的名字就跟老鼠听见了喵喵叫一样吓得乱窜。

    亏得这样,谷熏才静下心里赏茶。

    谷熏懂一点茶,感觉这儿的茶喝起来是一般般的,大概成本都花在装修和服务上了。

    这家日式茶室的布置还是挺雅致的。

    空间的色调以浅色木纹为主,简约素雅,每个包间都用格子门分开,保留着一定的私密性,包间里除了有榻榻米、柜子和壁龛,还都挂着和风的字画。

    推拉门糊着描画仙鹤祥云暗纹的樟子纸。外面的光影都可透入。谷熏看到了,两道人影缓缓来到了门边。

    谷熏听到外头一位侍应说:“先生,这儿就是‘须磨’了。”

    “须磨”是一个地名,但也是这包厢的名字。

    就像有些西餐厅喜欢将自己的包间以西方城市命名,如“纽约”、“米兰”、“温哥华”一样,这家茶室也给自己的包间弄了许多和风名字,比如这间叫“须磨”,是个日本地名。

    说着,侍应拉开了推拉门:“先生,您的朋友来了。”

    “我的朋友?”谷熏一抬头,猛然看见了南凭崖,吓得茶杯都快握不稳了。

    侍应请南凭崖入屋后,便拉上了推拉门。和谷熏的失措不同,南凭崖倒是很自如,在踏步下方放下了鞋子,赤脚坐到了谷熏对面。

    谷熏赶紧放下茶杯:“您……您怎么来了?”

    “曲川呢?”南凭崖问。

    谷熏心想:哦,看来南总不是来找我的,他是来找外甥训话的吧!

    但这个认知也无法让谷熏高兴起来。

    毕竟,南凭崖来找曲川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自己和曲川在一起吗!

    四舍五入,也跟南凭崖来找谷熏训话差不多了!

    “曲川已经走了。”谷熏干咳两声,说,“南总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看到那张照片了。”南凭崖回答,“所以来了。”

    谷熏很讶异:“你一看照片就知道是这儿?”

    “不是,那小子在照片上发了定位。”南凭崖回答,“所以知道是‘光源茶室’。”

    ——草,怪不得曲川这么怕这个舅舅!南总作为长辈也太锐利了吧,还通过社交主页上的定位来追杀外甥?

    谷熏干笑两声,说:“哦!虽然能从定位看出是‘光源茶室’,但您怎么知道是这个包间?”

    “对面的包厢叫‘花散里’,”南凭崖指了指,“左边的叫‘桐壶’、右边的是‘浮舟’。”

    谷熏一怔,明白过来:“所以这儿的包间都是以《源氏物语》的章节名来命名的?”

    “对。”

    谷熏又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在‘须磨’?”

    “因为在照片里看到了这个……”南凭崖指了指谷熏的背后。

    谷熏顺着南凭崖的指示扭过头,看到背后挂着一副画,画上画的是一处烟浦,水波浩淼,冷月孤松,上还题了字:“孤陋衣袖暗月中,更断清光复相临。”

    “这是……?”谷熏好奇地问,“怎么看出来?”

    “这是《源氏物语》里《须磨》的句子。”南凭崖回答,“画上的情景也是。”

    谷熏恍然大悟并觉得这个“舅舅”很可怕:为了一个不听话的外甥这么大费周章?怪不得曲川那么怕他啊。

    谷熏顿感背脊发凉,立即解释:“我今天是偶遇了曲川,聊两句而已,他已经走了。”

    “我大概猜到了。”南凭崖回答。

    “啊?”谷熏讶异,“是吗?”

    “他总是很怕我。”南凭崖解释。

    “哦?”谷熏愣住了:所以南凭崖猜到曲川已经跑了吗?

    想到这个,谷熏更惊慌了:所以,南总不是来找他外甥的晦气的!那么……他就是来找我的晦气的了?

    谷熏小心地试探:“哦,南总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不错。”南凭崖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谷熏吓得差点厥过去——我怎么那么命苦啊!

    但谷熏很快整理了思绪,一脸认真地说:“我和曲川只是偶遇,而且我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我们是不会有超越友谊的关系的!”

    谷熏这样直接了当地解释,也是为了撇清关系。

    他知道南凭崖反对自己和曲川在一起,便赶紧表明态度,免得惹南凭崖不快。

    而南凭崖听到了谷熏的“撇清宣言”之后,神情也确实松快了一些。

    谷熏心里也松快了一些:还好解释了……看来南总真的很介意我和曲川的事情啊。以后我一定要和曲川保持距离。

    南凭崖吸了吸鼻子,说:“你喝酒了?”

    谷熏一怔,慌张地说:“是、是,我的气味很大吗?熏着你了?”

    南凭崖说:“那么晚还喝酒?”

    谷熏立即敏感地猜测:南总这是在试探我是不是和曲川喝酒了吧?

    谷熏慌忙回答:“今天,我跟着艾薇姐他们一起和客户吃饭了,还喝了点酒。”

    “哦。”南凭崖点了点头,“项目还好吧?”

    听到南凭崖问起了工作的事情,谷熏也是有苦说不出。

    但是,作为下属是不能随便跟老板抱怨工作的事情的。

    谷熏只得端起笑容,说:“托您的福,一切都很顺利!”

    南凭崖点点头,说:“你之前去过一次‘花叶行’工作了,现在再去,应该更加顺利吧?”

    ——恰恰相反!就是因为以前在花叶行的“出师不利”,现在更是“事倍功半”!

    谷熏却不敢抱怨,只得点头:“是啊,是啊,托您的福。”

    大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谷熏抬手看表,又说:“时候不早了,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好。”南凭崖说,“我送你回去吧。”

    “谢谢南总。”谷熏没头没脑地就答应了。

    话刚说完,谷熏就懊悔自己也太不客气了吧。

    谷熏本来还有点心疼这儿的茶水费用,但发现曲川离开之前已经帮谷熏结过账了——虽然曲川是落荒而逃,但到底还是没有太失风度。

    于是,谷熏和南凭崖便不必结账,直接走出了茶室。

    一离开茶室,谷熏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没想到,一件温暖的外套就放到了谷熏的肩膀上了。

    谷熏愣了半分钟,才发现是南凭崖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给他穿。

    “南、南总啊……”谷熏的脸色微红,“这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南凭崖答。

    谷熏低下头来,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外套上还带着南凭崖的体温,还散发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这阵气味动人心弦,让谷熏一时间心猿意马。

    这是什么香味啊?难道是香水吗?……还是说,是南总的信息素……

    ——这个猜测让谷熏一下子从脖子到耳朵根都红透了。

    谷熏和南凭崖并肩走在街道上。

    谷熏瞥了一眼街道旁高大的香水广告牌,装作不经意地和南凭崖说起:“这款香水最近卖得很好啊!”

    “是的。”南凭崖点头。

    谷熏又趁势问道:“南总也用香水吗?”

    “我不用。”南凭崖回答。

    “哦——”谷熏的心“怦怦”的跳起来:所以,衣服上的果然是……南总信息素的气味吗?

    这个认知让谷熏的心更乱了。

    外套的衣领上残存的信息素气味极其稀薄,可以说是几乎闻不到的,但这么一丝丝的暗香,就足以让谷熏沉醉不已了。

    这么闻着闻着,谷熏又忽然自我厌弃起来:妈呀,我可真是个不要脸的小变态。闻着别人衣服上气味还陶醉起来了呢!

    但谷熏却又忍不住在细细品味这股幽香。

    思来想去,谷熏不禁沮丧:如果是香水倒还好说,我还能买瓶回来欣赏欣赏。可这偏偏是南总的气味!恐怕我这辈子就能闻这么一遭了!

    谷熏的脚步越发虚浮。

    南凭崖忍不住问他:“你还好吗?”

    谷熏脸上讪讪的:“可能是喝多了。”

    南凭崖摇头:“以后别喝那么多。”

    “是的,南总。”谷熏嘴上这么说罢了。

    其实谷熏并不是喝多了,而是闻着南凭崖信息素的味道有些晕眩。

    他发现了,自己好像对南凭崖的信息素很敏感。

    真是要命。

    谷熏闷声不语地和南凭崖走了一路,一直走到了小区门口。

    “啊,我到家了。”谷熏依依不舍地把外套脱下来,递给了南凭崖。

    南凭崖并没有将外套穿上,而是细致地对折叠起来,放到自己的小臂上,站在原地,却没有说“再见”,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谷熏忍不住问:“南总还有什么吩咐吗?”

    “有。”南凭崖道,“还有一句话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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