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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 人言可畏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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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晨领军到达滏水南岸时,赢天、冯孚等人已在岸旁的浮桥旁等侯。当先的一人身材高大,只以目测应在八尺以上,年纪在二十五六,身穿一领绣着四爪飞龙的淡紫色罗袍,外套一袭银色的细鳞甲。鳞甲长过腰际,塞进腰间的白玉带中。脚上蹬着一双白鹿皮长靴。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用紫色的丝巾盘起。脸庞光洁白皙,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

    形形色色的人物吴晨见过不少,但如此器宇轩昂的美男子实是平生仅见,心知此人一定是袁尚了。

    果然,冯孚抢上几步,先行引荐道:“吴使君,这是我家主公,大将军领冀州牧袁公讳尚。”

    不等吴晨开口,袁尚已趋步上前,先拉住吴晨的手,朗声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吴并州了。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未见使君前,我便一直在想,该是如何一个相貌才能配得上用兵如神、仁名远播的吴并州,却是如何想也想像不出,直到方才亲眼见到使君,才感叹果然总有上苍宠眷之人。”

    吴晨虽然不齿袁尚历史上的为人,但也不得不佩服其身为世家子弟的涵养,刚经历几乎军亡人灭的大败,仍能如此镇定,谈笑自若。换做旁人,此时怕是早已哭的死去活来了。微笑道:“过奖,愧不敢当……”

    袁尚叹道:“不是过奖,事实如此,昨晚若非使君施以援手,我险些就被曹操这背主奸奴害了。”

    吴晨肃容道:“昨晚之战实是侥天之幸,第一巧是冯主薄恰在我军击败张郃后来到雍城,我收到消息后立即起兵向邺城而行,准备与大将军汇合。第二巧是大将军又恰好沿邺城和雍城最短的路线后撤,在漳水南岸恰好遇到一起,否则昨晚之战后果难料。”

    袁尚连连点头,道:“使君说的极是,可见老天仍是眷顾我袁家。”接着提声向身旁的兵将说道:“昨晚之战,凶险异常,但我军虽败而不溃,众志成城,后能逼退曹瞒,足见我袁家四世三公绵延百余年,非是侥幸所致,实有上苍眷顾。”右手握拳,高高举起,朗声道:“曹瞒逆天而行,虽狡蛮凶顽,也必遭失败,袁氏虽屡遭破败,但天命不弃,最后胜利必属我袁氏。”

    袁尚本就生得高大威猛,这番话提气说出,声传数里,多少提振了些才经大败的袁军的士气。袁尚身旁数十位袁氏的老臣热泪盈眶,高呼:“天命所归,袁氏必兴,曹瞒必败,天命所归,袁氏必兴,曹瞒必败……”

    身后隐隐传来啜泣声,吴晨心知是原河北的将领见到此情此景情难自抑,痛哭失声,心中也觉骇然。这些河北将领,有的是不得已随自己逃离朝歌等曹军必经之地,有的是在邺城被审配排挤,怒而反出袁军。虽然一路之上随自己南征北战,但在这些人心中,自己只是他们心中的无敌统帅,心中的主公仍是袁尚。倘若袁尚统兵作战能力再强一些,或许这些将领便会重回袁军。

    吴晨并不怪他们。与这些河北将领历经多次出生入死,吴晨心中认为他们是兄弟更多于是下属,若是他们认为重回袁尚麾下才会心安,吴晨虽然会感到惋惜,但也不会劝阻。

    然而,眼前有要紧事却不得不说。待河北将领呼声降下,吴晨向袁尚道:“我在过来的路上,听一些袁军说,张顗和马延两位将军还驻扎在剡城。曹操多计,从漳水退去后,必然会将主意打到张、马两位将军身上。大将军要及早绸缪。”

    袁尚道:“啊,使君说的是。那依使君,该如何做?”吴晨道:“迅速知会张、马两位将军,要其向邯郸与大将军汇合。”袁尚向身后道:“阴司马,取我将令,传张顗和马延速来邯郸与我汇合。”

    吴晨阻止道:“大将军,这令不是这么传的。将军与张、马分别已有数日,以曹操的多智,不会不将主意打到两位将军身上,此时剡城是什么情况?两位将军是否已被曹操说动?若没有说动,自是最好,但万一说动,阴司马贸然前往,岂不是狼入虎口?”

    袁尚笑道:“张马冯两位将军是我袁氏的嫡亲连襟,最是亲近不过,如何会反我而投曹,使君过虑了。”吴晨苦笑,心想,张顗、马延听说你被击败,当晚便投了曹操,这是历史上写明的,如何会是我多虑?肃然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张、马两部合起来有万余兵马,不是小数,必须谨慎从事。”

    这时田纯在一旁说道:“大将军,吴使君说的极是,兵法曰:庙算多者胜,庙算不多者不胜,何况曹瞒一向诡计多端,不可不防。”

    袁尚两条剑眉皱了起来,望望远处休憩的袁军,再望望吴晨,半晌才说道:“那依使君,该如何做?”吴晨断然道:“将军亲自前往剡城,督军张马两位将军来邯郸。以将军的威望,即便张、马两位将军投曹,也可喝令两人悬崖勒马,弃暗投明。”

    袁尚还未说话,一旁的阴司马先叫了起来,“使不得。大将军千金之躯,如何能亲身赴险?万一张马确已投曹,大将军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说着连连摇手。这阴司马年纪在五十上下,面相与阴夔有五分相似,多半是堂叔伯兄弟。

    吴晨不理他在一旁嚣叫,只一瞬不瞬地看着袁尚。袁尚面色变了数变,低声说道:“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以袁尚的身份地位,这一句已相当于软语相求。吴晨想起曹操对袁绍的评价,“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亡命”,不由得暗自苦笑,心想这位袁三公子不但承继了袁绍的好皮囊,也承继了袁绍某些秉性。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若大将军觉得为难,我可陪大将军一起去。”

    田纯惊呼出声,道:“若大将军和使君都去剡城,邯郸这里便无人领军啦,这如何使得?”那阴司马接口道:“不如这样,大将军驻守邯郸,使君前去剡城传令,使君觉得意下如何?”

    赢天破口大骂,说道:“那姓张的和姓马的是我们的嫡亲连襟?我大哥去他们听我大哥的话?你们大将军的命是命,我大哥的命就不是……”

    黄忠一把将气愤填膺的赢天拉开。

    那阴司马老脸顿时红了一片,干咳一声,垂下头去。袁氏的十余名老臣见几人起了争执,都拥了过来,将袁尚围在中间,低声说起话来。

    赢天走到吴晨身前,大声道:“大哥,这些人贪生怕死,跟着他们没混头的,还是走吧。去并州取回超哥和黑脸的遗骨,咱们就回凉州吧。”

    恒纪、田纯、阴司马等人脸上尽皆无光。

    吴晨苦笑着拍了拍赢天的肩膀,道:“我晓得的。若能在河北击败曹操,凉州就少一些流离失所。河北保不住,凉州也就很快大难临头了。形格势禁,不得不尽力而为。”赢天叹了口气道:“你是大哥,你说了算。但我说句实话,就凭他们……”向袁尚和围在他身旁的老臣撇了撇嘴,“我们能全身而退那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吴晨叹了口气,心知赢天所说不假,但目前局势如此,又岂是说脱身就能脱身?心中唯有暗暗纳闷,河北局势何时竟变成了现在这般田地,似乎与当时与诸葛亮商谈的河北经略完全不同?想到这里,不由得又向站在远处的诸葛亮望去。但见此时诸葛亮也是眉头紧皱,看不到一丝笑容。

    似乎感受到吴晨的目光,诸葛亮转过头来,望向吴晨,扫了一眼,像是长长叹了口气,又转向远处。吴晨心头巨震,猛地明白错出在哪儿了。

    其实在筹划河北之战时,两人便有共识,即河北并非久留之地,转战到河北的目的,只是帮袁尚击破袁谭,使曹操深陷河北和难以追击,这样才能从容进入并州,再返回凉州。而在朝歌之战后,似乎便偏离了这个目标,也就是在那时,两人第一次出现了不合。随着此后朝歌之战、邺城之战,大军陷入河北战事越来越深,两人的不合便也越来越深。

    想通了这一节,吴晨不由笑了。袁尚的贪生怕死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大军可以借此掉转到滏水下游,青州边界,伺机击破袁谭。当然,若曹操于期间击破袁尚,吴晨也不介意将袁谭留下,将曹操继续缠在河北,全视情况而定。

    这是自与诸葛亮不合以来,吴晨头一次如此轻松,心中对诸葛的敬佩却是更深了一层。暗想,等剡城的事一了,该找个机会和诸葛再深谈一次了。

    这时袁尚与老臣的商议也完毕。袁尚干咳一声,向一旁的阴司马点了点头,阴司马前趋一步,来到吴晨身边,从怀中取出一枚黄金制成的小印,印的一头赫然用紫色的丝带系着。

    阴司马目中现出凝重之色,珍而重之的将金印捧在手中,跟着双膝下蹲,将印绶高举过头,递向袁尚。

    此时站在四周的河北兵卒呼吸都急促起来。吴晨有些了然,心知这金印紫绶,必然是袁尚的大将军印。

    果然,袁尚双手将印捧起,又递向吴晨,道:“使君,这是我的大将军印,见印便如见我亲临,张、马若有违逆,使君更可持印便宜从事。”

    吴晨有些震撼,心知在曹操重压之下,袁尚终于肯下成本了。双手将大将军印收下,揣入怀中,说道:“事不宜迟,我这便领军出发。”袁尚无限留恋地望向被吴晨揣入怀中的金印,道:“愿使君马到功成,早传捷报。”

    吴晨道:“借大将军吉言,希望能领张马两位将军早日归来。”拱了拱手,径直向河岸旁的战马走去。

    晌午时分,吴晨领军来到邺城附近的南山。一时兴起,吴晨领着黄忠、赢天几人绕过曹军的明暗哨,来到一处山顶,透过灌木枝桠望向远处的邺城。

    有鉴于前次邺城之失,曹操将帅营放在了南面的开阔地。但见曹军营中人马川流不息,营帐层层相接,绵延数里,前次被破坏的北营、西营也在修复中,铁桶般将邺城围在中间。

    离邺城城墙百余丈外,一条丈余宽的水沟蜿蜒绕城一周。

    吴晨暗自揣摩,若此时自己破围,该如何布军?越想越觉得曹操的部署当真是思虑周密。心想,若当日破围时曹操在军中,自己那套破城战术在这围城大师的困守下绝对难讨到好去。不由得又暗自庆幸,幸亏已打定主意不再陷入到袁尚和曹操之战,否则要破邺城之围,更不知要死多少兵卒。长叹一声,当先向山下而去。

    ※※※

    砰、砰、砰……

    院外响起一阵敲门声,跟着一把苍老的声音响起:“蔡大家,蔡大家在么?”

    蔡琰急忙放下手中的毛笔,提声道:“小红,小红,门外有客人。”半天却没有人应声,无奈之下,蔡琰起身来到门前,跻上鞋,穿过院中的小径,将院门打开。门外站了十来个老人,当中一人便是前次才给代写过家信的博昌。

    博昌是蔡琰贴身婢女小红的远方亲戚,因家中几个男丁都被征调入伍,前阵子齐齐写了家书送回来,却因不识字,只能到处托人念信。但是前方战事吃紧,许县附近的年轻子弟几乎都已征调去了河北,而那些识字的文官却又说不上话。便在百般无奈之际,凑巧听小红说起蔡琰识字,这才请托蔡琰代读并代写家信。

    蔡琰道:“昌伯,你有事?”

    博昌有些拘谨,嗫喏道:“蔡大家,上次你代写家信,我可是感激的很。”猛地跨前一步,将一个包袱塞到蔡琰怀中,“这是一些粟米,蔡大家不嫌弃就拿去吃吧。”

    那包袱有四五斤重,足够吃上十天有余,蔡琰知博昌家也不宽裕,急忙道:“昌伯,你们家也不宽裕,何况我这边也有些粮,这些粟米你还是拿回去吧。”说着将包袱递回博昌。

    博昌双手乱摆,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听小红说,蔡大家也是替人绣花缝补,补贴家用,前次耽误了你大半日,误了好几件花绣。听了后,心上甚是不安。这些粟米,便当是大家替我代写家信的酬劳。”

    旁边十几人七嘴八舌地都劝了起来,有的道:“蔡大家你还是收下吧。”有的道:“就是一点儿心意,你若不收,昌伯该多不安。”还有的道:“大家不收,是不是吃不惯粟米?那大家说,但得我们有的,准保送来。”

    蔡琰眼见得盛情难却,说道:“那便谢谢昌伯了。”博昌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蔡琰收下包袱,却见众人仍没有散去的意思,奇道:“昌伯,你们还有事?”

    昌伯老脸涨的有些红,期期艾艾地道:“我们这些街坊邻里的,都有男丁从了军,前些日子都写了家信回来……”话没说完,不但整张脸红了,连脖子也开始红了起来。

    蔡琰微笑道:“我刚绣完了几幅手帕,此刻恰好有些余闲,若街坊邻里不嫌弃我字迹粗劣,倒是愿意为各位一一回复家信。”

    众人的忧虑顿时一扫而空,噢的一声欢呼,纷纷将手中攥着的书信递了过来,院门狭小,众人几乎将蔡琰挤了一个趔趄。蔡琰急忙道:“慢慢来,慢慢来,别挤着了。”边说边向后退,从众人手中一一接下书信。

    便在这时,猛听得一人大叫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是想找打么?”一人从人群中挤了进院,抄起院门旁的门闩就往人群中打去。蔡琰急忙喝道:“小红,做什么,快住手。”但终究是慢了一线,一名老者应闩倒地,啊哟啊哟的叫了起来。众人见小红凶猛,急忙闪开。小红威风凛凛的来到蔡琰身旁。蔡琰又好气又好笑,道:“小红,你发什么失心疯,怎么把人都打倒了?”想俯身去拉跌倒的老者,却被小红挡在了身前。小红左手叉腰,右手持门闩,道:“他们往咱家里一窝蜂的挤,我还以为是坏人来咱们家抢物什呢。”用门闩一指人群中的博昌,道:“你怎么又来了?上次你耽误小姐少绣了几幅花,害我们被怡红院那些人耻笑,你不知道么,怎么这次还来?”

    博昌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这次是来送粟米的,央蔡大家写信不是我的主意,不是我的主意。”小红将手中的门闩挥了挥,道:“就是你,就是你,肯定是你,不然谁知道咱们小姐会识字?”

    蔡琰将小红拉到一旁,说道:“小红,不要别闹了。”向有些垂头丧气的街坊说道:“街坊们慢慢来,不要挤着了……”小红在旁不依地道:“小姐,你就是心太好了。你替他们写家书,这得耽误多少时辰啊,又害我要被怡红院那些坏人骂啦。”蔡琰温婉一笑,道:“都是街坊邻里的,帮些忙总是应该的。”小红嘟着嘴道:“又不是你去送,骂的自然不是你啦。”蔡琰抿嘴笑了出声,拉着小红的左手轻轻摇了起来,柔声道:“好啦,好啦,最多一会儿我陪你去送。”小红万般无奈,踱了跺脚,转身进了里屋。

    蔡琰向众人道:“慢慢来,不要挤到了。”博昌道:“街坊们也是承大家的情,大伙儿们也别急,都轮得到,轮得到。”说着便将众人排起队来,“张二,你年纪大,先排上。牛贲,你排第二。刘嫂,你排牛贲后面……”

    街坊临里倒也听博昌的话,顺着博昌叫名字,在院中排起了队。

    蔡琰接过张二手中攥的书信,但见信上写着:“爹,娘,五月十七到朝歌,五月二十一到邺城,打赢了,我很好,勿念。”便将信中内容念了出来。张二老眼擒泪,道:“好,好,打赢了就好。大家,你给三丫子说,我和你娘……他娘都很好,叫他别担心。”

    蔡琰道:“张伯,这样写成么,‘吾与汝母身体康健,勿念,但以军中之事为要’,如何?”张二连连点头,道:“好,好,便这般写,便这般写。”

    蔡琰将这些字写下,将纸交给张二,张二连连作揖,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博昌在一旁将他劝开,张二仍是捏着信不住在旁念叨着蔡琰的好。蔡琰但觉心头暖暖的,说不出的受用。牛贲、刘嫂等人这时都将手中的书信递了过来。

    这些书信有些写的是行军的事,有的是说些思念之情,有的也写一些河北前方的战事。从信的字里行间,蔡琰渐渐勾勒出河北战事,如五月十七战朝歌是空城,由朝歌出发,曹军分成数支,有的在某地破城,有的直扑邺城。直扑邺城的大军似乎遇到了西凉军,一些熟悉的名字如赢天、吴晨偶尔夹杂其间。

    而从这些兵卒的片言只语,蔡琰觉得吴晨一方似乎尽陷被动,心也不由得纠结起来,一面想听到吴晨的战事,一面又心下惴惴,生怕哪封家书提到吴晨军败战死的消息。

    “……吴晨死……”蔡琰顿了一下,就觉心像是被人猛地刺了一刀,痛得一口气竟然没顺下来。

    听信的叶大伯急忙道:“死什么?死了么?”蔡琰定了定神,涩声道:“……战逃脱……”心中大定,接着读道,“是日大雨,掘土为壕,困守邺城。”叶大伯有些不甘心,叫道:“怎么会没死呢?不是已将他逼到漳水了么?大家,你再看看,定是少了什么,一定是少了什么。”

    蔡琰柔声道:“便是写到此处了。”叶大伯喃喃道:“哎,怎会没死呢?老天不长眼,老天不长眼。”蔡琰虽不喜他这番言语,却也没和他争执。站在一旁的小红却已先不耐烦起来,“喂,你还要不要写回信?就剩你一个了,我和小姐还要出去哪!”

    叶大伯有些赧然,道:“写,写。大家,你说咱们家门前的桑果子都红透了。狗剩子你不在,那些果子没人摘,都掉到地上了。紫紫红红的,落到地上怪可惜的,我就和狗剩子你娘,一人一个簸箕慢慢捡……”

    等将叶大伯的书信写好,已是午时初刻,蔡琰和小红闭了门便向怡红院而去。

    许县南北长东西窄,蔡琰独居的小院在南城,而怡红院却在东北面的祥妨里,那处既与东面的官邸群相接,又与北城贩夫走卒所居相邻。这一段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两人从怡红院返回时已是未时末刻,刚转过街,远远就看见数人聚在门前,其中一人拍打院门高声唤门。

    小红叫道:“小姐,那不是那个每晚来吹箫的羊什么……公子么。”也不等蔡琰吩咐,招手唤道,“羊公子,我们在这里。”

    那一行人正是羊衜等人。听到小红呼唤,羊衜满脸的焦急瞬即换成欣喜,转身快步迎来,说道:“文姬姐姐,你若再不来,我们就要走了。”接着向后面一让,说道,“文姬姐姐,你看谁来了。”

    蔡琰向他身后望去,就见家门口站着一人峨冠博带,面容清俊,除了颧骨略高、鼻梁略低之外,当真便与亡父一模一样,就觉鼻中一热,双眼瞬时模糊,哽咽道:“二叔?是……二叔?”

    蔡照这时也哽咽了,颤声道:“大侄女,真的是大侄女。我听到消息说曹司空将你从匈奴接回,原以为只是旁人说来哄我,不想真是大侄女……”三步并作两步,迎了过来。蔡琰望着蔡照与亡父神似的面容,真是百感交集,顾不了许多,扑入蔡照怀中放声哭了起来,便似要将这十余年来所受的苦楚和悲痛全部都哭将出来。蔡照也是老泪纵横,一边拍着蔡琰的背一边出言安慰道,“大侄女,你受苦了,你受苦了……”

    便在这时,一个女声在身旁响起:“爹,这就是你说的堂姐姐么?”

    蔡照突然惊醒,将蔡琰缓缓推开,道:“来来来,文姬侄女,见见你堂妹。”将身旁的女子拉过来,“这便是你大堂妹,蔡珏,字贞姬。”那女子年纪十五六的模样,明眸皓齿,甚是清丽,向蔡琰微施一礼,“小妹贞姬,见过文姬姐姐。”蔡琰整了整衣容,还了一礼,道:“堂妹好,堂妹远来辛苦了。”蔡珏似是没听蔡琰说话,只是一瞬不瞬盯着蔡琰,突然道:“皮肤又黑又粗,真不知道羊哥哥看上你哪点,一天都在夸你。”声音低到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蔡琰微微一愣,道:“你说什么?”蔡珏却已换上一幅天真烂漫的神情,“文姬姐姐,我能唤你姐姐么?”边说边拉着蔡琰衣袖一角轻轻摇晃,撒娇道:“我一懂事便有个妹妹,天天缠着我照顾她,我真是很想很想有一个天天照顾我的姐姐哦。”蔡琰见她双眼呼扇呼扇的看着自己,说不出的纯真无邪,心中一软,道:“我们原本就是姐妹啊,你愿唤我姐姐,我自是乐意的。”

    蔡珏欢呼一声,拉着蔡琰的手转了一圈,嬉笑道:“我有姐姐了,我有姐姐了。”斜斜跑将出去,拉着羊衜的手转起圈来。众人见她如此欣喜,也不觉高兴起来,方才的离愁别绪顿时冲淡不少。羊陟在一旁佯嗔道:“这疯小子,高兴起来就不遵礼数了,街坊邻里可都是看见了的,以后贞姬嫁不出去,就只能嫁你了。”

    羊衜忙不迭地把手松开,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羊陟笑道:“咱们这一大帮子,又是哭又是笑,街坊邻里怕是都误会来了一群失心疯了。屋里坐,屋里坐。”小红急忙掏出钥匙上前开门。便在这时,一个女声高声尖叫起来,“小红,小红,是不是你骗光了俺家的粟米?”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已几步奔了过来,揪住小红的耳朵一个耳刮便扇了上去。小红被打的一个趔趄,手中钥匙也跌到地上。

    小红也不是被打不还手的主,站稳脚边扑上去,扯着那妇人的发髻便厮打起来。

    门前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两女一边一打一边骂,一个骂“骚蹄子”一个骂“泼妇”,顿时便见毛发与口水齐飞,衣衫与桃花共一色。

    蔡琰急忙上前劝架,想要拉开两人,却被两人一边一个耳光一边一个神抓打在脸上,两边脸颊登时红肿一片。羊衜当即红了眼,扶稳踉跄后退的蔡琰,先是左手一伸,挡住那妇人抓向小红发髻的左手,跟着右手抵到那妇人的腰间,一推一送,将那中年女子横推出去半丈有余,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那妇人先是一愣,随即锤地嚎啕大哭起来,“杀人啦,杀人啦……骚蹄子和奸夫杀人了。”

    羊衜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唤过,俊秀的脸涨的通红,厉声喝道:“你这泼妇乱叫什么,谁是奸夫?”那妇人看着害怕,却见邻里纷纷探头向这边张望,底气顿时又足了,满地打滚,声嘶力竭、呼天抢地起来,“来人啊,救命啊,奸夫和骚蹄子要杀人了……众位乡亲救命啊,救命啊……”

    左邻右里这时也不知是从何处涌了出来,围在街道两旁,冲着羊衜指指点点。羊衜又羞又气,却是拿满地打滚的妇人没有办法。小红一个箭步冲进人群,揪着一人又冲了出来,喝道:“你的疯婆娘在这里撒泼,你还不去管,躲在人群里做什么?”

    蔡琰定睛一看,竟是博昌,顿时恍然。晌午时,博昌曾为了感谢上次代读代写家书一事,硬将一袋粟米塞到自己手上,当时盛情难却,加上街坊邻里撺掇,自己也便收了,没想到竟惹得博昌的家里人来讨米了。

    便在众人惊惶错愕之时,蔡珏却是含笑嫣然。看看地上打滚的妇人,望望小红满脸的血痕,再到蔡琰红肿的脸颊,眼中星光点点,但觉有趣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