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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余波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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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鸣玉池本是一处天然清池,早些年天热时常有小孩到池中戏水,后来才被划入新建的公主府中。

    也就是说,鸣玉池不浅。

    谢流尘不谙水性,身上所穿的外出的披风回府后也还没解下来,那披风内里衬了棉,一遇水便沉重起来,直拉着谢流尘往下坠。此刻他酒已醒了大半,知道要先解开披风扣子。挣扎着好不容易将披风甩开,人却已没入池中,只余小半个头在外。水中手脚轻飘飘借不到力,又觉身子沉重无比,只不断下坠。

    那小厮倒是识水性,本来他自己可以爬回岸边,却不能放着驸马不管。他又不大懂得救人的技巧,只一昧死拉硬拽,虽借着水的浮力将谢流尘拉起一些,却因气力不济,很快又落下去。

    月光下水面一览无余,宋晓将二人情状看得分明,想也不想,脱了罩衫踢下绣花鞋便跳下去救人。

    她水性尚可,以前也在游泳馆见过救生员的动作,下水便将那小厮推开,示意他自己先上岸。然后俯身游向谢流尘。

    此时谢流尘已呛了几口水,神智渐渐模糊。最后见到的景像,便是金枝长发随波蔓开,昏暗的水底,唯有一双眼睛看得分明,透出焦急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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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晓虽然见过人家的动作,但从未经过实践。好不容易拉着谢流尘浮出水面,却无力再拖走着游到岸边。幸好这时有人过来,见到公主驸马落水,忙不迭跑去找人。宋晓拼着力气大喊道:“拿根长竹竿来!”

    人很快赶过来,侍卫中有识得水性的,不等先前报信的人去拿什么竹竿,一边一个跳下水,一个接走谢流尘,一个犹豫着要不要去拉宋晓。

    宋晓说道:“你不用管我,我还有力气。”

    那侍卫点点头,跟在她后面。

    待宋晓爬上岸,谢流尘已被人拍着吐出水,脸上表情放松下来,虽然还昏迷着,脸色已没那么难看了。

    管家指挥人将谢流尘抬回房间更衣诊治,又走过来道:“公主也在这边一并更衣吧?”

    宋晓认得他是谢流尘这边的管家,八面玲珑一团和气的一个老先生,人人喊他张伯。听他这一说,摇手道:“这边可没我合穿的衣衫,你找个人打灯笼,我自己回去。”说到换衣,宋晓才觉出冷得厉害,近冬的池水真叫一个晶晶亮透心凉。

    张伯应着,拿过件披风替宋晓披上,又执意要人去抬张软几来,让宋晓坐着回去。宋晓冷得打战,不想计较,便由着他安排。

    眼角忽然看到方才与谢流尘一道落水的小厮,一个人跪在阶下,衣裳浸了水透出少年单薄的身体,寒风中犹自兀兀发抖。

    宋晓忙指给张伯看:“那孩子怎么不去换衣裳?”

    “那小子害少爷落水,等会儿没事再来发落他,现在先叫他跪着。”张伯看到宋晓不豫的神情,又道:“老朴知道公主宅心仁厚,但无规矩不成方圆,他害少爷落水,便得受罚。”

    宋晓讪讪道:“你家少爷落水是我害的,同这孩子没关系。”

    张伯打量一下宋晓裹着厚实的披风还是显得纤细的身体,虽然没说什么,那神情分明是不相信的。

    宋晓硬着头皮解释:“是真的。他喝醉了,对我……不敬,我情急之下推开他,但他醉得太狠,没站好就落池里了。那孩子是被他顺手拉着掉下去的。”宋晓说着觉得身上冷得越发厉害,牙齿也不由自主打战,不欲多说,只道:“你若是信我的话,便放过这孩子。”

    说到这份上,张伯只有遵从,走过去说了句什么,那少年抬起头,眼睛亮亮地往她这边看来。宋晓回他安抚的一笑,正时恰巧软几来了,宋晓坐上去抱着身子直抖,心中只祈求快点回去,好好泡个澡,喝碗姜汤驱驱寒意。其余事情都被抛至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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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流尘醒来时已是次日。虽然连夜请来的大夫说只是酒醉落水故而昏睡过去,只需喝一副驱寒的方子便可,没有大碍。但看到他醒来,众人还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张伯亲自端了药进来,说起昨日的事,便是一翻苦口婆心的劝诫。他本是谢家的老人,可说是看着谢流尘长大的,谢流尘对他也相当敬重,当下乖乖听着,并不还嘴。

    教训完谢流尘要稳重要守礼少喝酒少生事后,张伯话锋一转,道:“少爷可知昨日是谁将你救起的?”

    听到这句话,谢流尘顿时想起昨天昏过去之前所见到的景像:女子的长发在水中蔓开,铺天盖地,昏暗中只有一双眸子闪闪发亮,妖异而艳丽的场景,足够教人永生不忘。

    谢流尘干咳一声,道:“……是谁?”

    “是公主。眼看少爷落水,她二话不说就跳下去了,那么冷的水,她眉都不皱一下。说句不尊重的,公主那么瘦一个人,抱着少爷你这大块头,松也不肯松,连来了人下水去救,她也只叫人先救您,不必管她。”张伯说得老泪纵横:“如果昨日不是公主,少爷您怎么办哪——”

    (宋晓上帝视角插花:他说的是我吗?金枝温柔道:他说的是公主。宋晓:哦,原来不是我。)

    谢流尘心中别扭,道:“那我改日谢谢她就是。”

    张伯正色道:“救命之恩,是这样就打发过去的?少爷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谢流尘无奈道:“那总不能我也救她一回吧?”接到张伯威严的目光,只得投降道:“我知道了。”

    “少爷你真的知道了?”

    你一直一直催我快生个小少爷来给你抱,你说我知不知道?“咳,我知道,我知道。”反正再过几天就要出使了,等回来后,这件事也该冷了吧。

    张伯得到他承诺,又嘱他不可轻忽,多躺一会儿,才满意地摸着胡子走了。

    房间中谢流尘重新躺下,刚睡醒自然是睡不着的,身上还酸软,又懒得起身,心绪自然而然就朝金枝那边去了。

    昨日月下金枝发乱散衫,他本想借酒意斥责她不懂礼数,但那一瞬间的惊艳让他说不出这违心之语。

    尔后他借酒耍横,金枝却毫无怨言(?)任自己拉着,乖巧地回答他莫明其妙的问题,那种认真专注的神情(?)特别让人欢喜。于是他情不自禁地想要离她再近一些,结果……

    谢流尘捂住脸。看来是被误会了。该怎么解释?说自己酒后失德,举止轻狂?还是含糊过去算了?反正再提这些事两人都难免尴尬——

    小七端茶进屋时,便看见自家少爷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的傻——是俊脸!俊脸!

    他轻咳一声,道:“少爷,可要喝茶?”

    谢流尘这才惊觉自己方才转的都是什么念头,暗自发窘,庆幸还好旁人不知道。轻了轻嗓子,道:“刚才喝了药,怕解药性,等会儿吧。”

    小七放下茶具,收拾一下零碎,忽然一拍脑袋,道:“我刚刚打那边过,听说公主发烧了,正着人去请太医呢。”

    “什么?!”

    小七心虚地缩缩脖子:“我,我只是从院门看了一眼……我,我只是想去看看停绿……”

    谢流尘不耐道:“谁管你这个?你说公主发烧了?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只说似乎烧得很厉害。”

    “你这小子,关键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见小七愣愣站着,又道:“傻站着干什么?快过来给我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