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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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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

    “距离。”

    “三百五十米。”

    “风向。”

    “西南。”

    “风速。”

    “6.4米每秒。”

    “锁定目标。”

    “目标已经锁定。”

    “开枪。”

    “砰”的一声枪响,12.7mm口径的巴雷特改装狙击步枪的穿甲弹击中了三百五十米外只有拳头大小的铁块。

    沈长泽甩掉瞄镜,从地上跳了起来,兴奋道:“爸爸,怎么样!”

    单鸣冷哼了一声:“这把枪给你用真他妈浪费,从M14练起。”

    沈长泽撅着嘴:“我打中了!”

    “你把它打成了一大一小两块儿铁,我要的是从中心击碎,差劲,你连佩尔都不如。”

    孩子的小脸气得通红:“如果那是个人的脑袋,不是照样碎成两半了吗。”

    “才三百五十米你就得意成这样?英军在阿富汗曾打出一千四百米命中的记录,三百五十米只是一个狙击手最基本的素质,就这样你还有脸出现误差。一毫米的误差有时候就能决定胜负,你得意个屁。负重二十公斤,去跑二十公里。”

    孩子抿着嘴,背起沉重的弹药箱,扭头去跑步了。

    单鸣看着孩子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在大家快吃完晚饭的时候,沈长泽才回来。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彻底浸透,头发都一缕缕地贴在脸上。

    他进屋之后把弹药箱一放,自己倒了杯水,一口灌了下去。

    巨石剔着牙从他身边儿走过,伸手拍了下孩子的后背:“不错,长高了嘛。”

    这一下差点把孩子拍地上,他打开巨石的手,不服气道:“早晚有一天比你高!”

    巨石看了看才到他腰的八岁小孩儿,大笑着走了。

    沈长泽走到单鸣身边:“我可以吃饭了吧。”

    单鸣正和乔伯他们喝酒呢,眼都没抬:“去吧。”

    孩子坐到一边埋头吃了起来,吃完饭后见单鸣他们还在喝酒胡侃,就走过去催他:“晚上十点,刚果反政府军送来的那批亲卫军就要到了,虎鲨带队,让他看到你们这时候喝酒,一定会挨骂的,你们还喝吗?”

    自从三年前那一战,“游隼”出外接任务的次数大幅度下降,反而接了很多帮人培养训练军队的活儿,一是报酬高,二是可以避免大部队外出,虎鲨一直担心天启政府会有所行动,所以这三年尽力做到低调。

    他这话说得极扫兴,说完之后大伙都没心情喝了,纷纷散了。

    单鸣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就往自己住的地方走,沈长泽给他拿上外套,跟在他身后。

    从食堂走出来天已经黑了,入目是一片开阔的现代化军营,营地灯火通明,两架直升机刚刚起飞,不时有装甲车开过。方圆百里内,以“游隼”为首,长期驻扎着好几个外国佣兵团,他们安然待在这里的代价是乖乖纳税,以及不时为哥伦比亚政府提供一些“服务”,比如暗杀、保全、压制暴动、甚至帮政府训练军队,一年到头都有活儿忙。

    进屋之后单鸣就歪倒在床上,闭着眼睛享受酒后如在云端的晕眩。

    沈长泽熟练地给他脱鞋脱衣服,然后端了水给他擦脸。

    单鸣道:“到时间叫我。”

    “我知道。”孩子露出一个浅笑,心想等着我叫你吧,就让你一觉睡到虎鲨回来,好被他臭骂一顿。

    单鸣突然睁开眼睛:“你要是敢故意不叫我,我就把你赶去新兵营睡,一屋四十人,没有空调,成天伴着脚臭味和下流笑话入眠。”

    孩子撇了撇嘴:“我会叫你的。”

    单鸣闭上眼睛,舒服地哼了两声:“这还差不多,记住你现在的生活有多幸福,还能和我睡在一起,我对你真是太仁慈了……给我揉揉腿。”

    孩子开始给他揉腿,直到单鸣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快到十点的时候沈长泽把单鸣叫醒了,单鸣起来洗了个脸,带着他去迎接虎鲨回来。

    十点刚过,一辆军用运输机在营地降落了,虎鲨带头从飞机上下来,之后断断续续下来的新兵,差不多有两个排。

    虎鲨简单交代了新兵几句,就把这些人交给了迪诺去安排,然后他送了一副很漂亮的绣品给佩尔,大概是刚果当地的手工艺品。

    艾尔摊摊手:“就这样?你让我们等你回来究竟为什么?不会就是列队欢迎吧?”

    “当然不是,有一件紧急的事需要和你们商量。”

    “好吧,咱们去作战会议室。”

    艾尔、单鸣等人跟着虎鲨进了会议室。

    当沈长泽最后一个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虎鲨皱眉道:“单,他是你的尾巴吗?”

    “你就把他当成我的尾巴吧,反正他也听不懂。”

    孩子小声说:“我听得懂。”

    虎鲨喝道:“坐下,没你说话的份儿。”

    孩子规矩地坐下,手里摆弄着佩尔的礼物。

    乔伯道:“究竟什么事这么紧急?”

    虎鲨脸上闪过一丝阴沉:“是关于吉姆的。”

    “吉姆?他不是在迈阿密执行一个暗杀任务吗?”

    “没错。”

    “失败了?”

    “不,没有失败。”

    “那……”

    “他在任务结束之后,在美国逗留期间,强奸了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儿,那女孩子的父亲是美国国会议员,克尔辛维斯家族第一继承人,下届总统候选人之一。”

    “操!”艾尔大骂道,“这个败事有余的畜生。”

    所有人脸上都浮现明显的厌恶。

    他们这些人虽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喜欢嫖妓和玩女人,但是都没有丧心病狂到想要对小孩子下手,只有吉姆这个变态……

    虎鲨道:“现在他正在被追杀,他绕路逃进了秘鲁,向我求救,过几天大概就能回到基地。”

    单鸣道:“不能让他回到基地,他自己干的事,让他自己去承担,他会成为佣兵团的负担,如果他敢回来,我先崩了他。”

    单鸣一直非常恶心吉姆,早就想杀了他,现在可算有机会了。

    虎鲨摇摇头:“你不能杀他,要把他留给议员自己处置。”

    佩尔嫌恶道:“如果他回到营地,会不会对我们造成影响?”

    “议员通过尼奥和我通过气,他表示只要我们不包庇吉姆,他不愿意和我们为敌。”尼奥是哥伦比亚政府官员,也是他们的国际掮客之一。

    “那我们该怎么处理?”

    “第一,不能让他回到基地,在边卡设防,一发现他的行踪马上回报,第二,不能让更多人知道,议员要求我保全他女儿的名誉。”虎鲨看了看手表,“现在派两个侦察兵出去,尽早掌握吉姆的行踪,不要杀他,把他赶走。”

    单鸣眯着眼睛道:“虎鲨,你难道忘了,吉姆就是最好的侦察兵,猎鹰和五龙都不是他的对手,侦察和反侦察,‘游隼’里几乎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好。”

    虎鲨哼道:“你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但我碰到他我会杀了他。”

    “所以我不能让你去,交给猎鹰和五龙,就算他们没成功,吉姆进入基地,我们依然有办法抓住他,但我想他看到没人欢迎他,就不会回来了。”

    单鸣点点头:“暂时就这样吧,但我还是那句话,看到他我会杀了他。”他咧嘴一笑,“我终于有机会杀了他。”

    晚上睡觉的时候,沈长泽问单鸣:“爸爸,我是不是以后再也不用见到吉姆了?”

    “对。”

    “太好了,他让我恶心。”孩子想了想,“爸爸,强奸是什么?”

    “是一种最卑劣无耻的行为,如果有人这么做,你就杀了他。”

    孩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爸爸,虎鲨为什么只给佩尔买礼物。”

    “你今天废话怎么那么多?”

    “我睡不着呀爸爸,你睡得着吗?”

    单鸣翻了个身,睁开眼睛:“因为虎鲨喜欢佩尔,佩尔也喜欢虎鲨。”

    孩子瞪大眼睛:“真的吗?他们为什么不结婚呢?”

    “结个屁婚,结婚然后生出你这么个麻烦的小崽子吗?”

    孩子撅着嘴:“爸爸你连洗袜子都不会,现在是我在照顾你,你凭什么说我麻烦。”

    “因为你太没用了,现在只配给我洗袜子。什么时候你能挣钱了再说自己不是个麻烦吧。”

    孩子翻身背对着单鸣,不想和他说话了。

    可是俩人都睡不着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孩子才翻过身,揪着单鸣的背心:“爸爸,你什么时候带我出任务?”

    “等你合格。”

    “怎么样算合格呢?”

    “我现在给你一把刀,你从基地里带一个人头回来,任何人的,你能做到吗?”

    孩子身子抖了一下。

    尽管他每天接触的东西,都跟怎样杀人、作战有关,可他还没碰过真正的血肉,他无法不感到恐惧和紧张。

    单鸣冷哼道:“所以我说,你太幸福了,如果你是在非洲被当地的雇用兵捡到,能成功活过三年,一定是踩着上万人的尸体走过来的。”

    孩子不再出声,心里涌上一股憋闷。想想明天还有繁重的训练,还是早点休息得好。

    他现在每天早上4点起床,早饭之前的“开胃定餐”是负重20公斤10公里跑,负重100次伏地挺身,负重100个深蹲,200个仰卧起坐以及50个引体向上。

    做完这些之后才能吃饭,吃完饭之后另有训练安排。

    虽然他现在只有八岁,但他的体能训练量是三年中一点点加上来的,否则这样程度的训练放在一个成年新兵身上都吃不消。每个星期有三天的时间,会有闲得发慌的大人陪他玩儿近身格斗,下手也越来越狠。

    三年中他没有离开过基地,没有睡过一次懒觉,没有少训练过一天,身上的皮肉伤从来没断过,哪怕是发着高烧,哪怕是单鸣出任务两三个月见不着人,基地里依然有人监督他。慢慢地,每天的训练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除了体能的训练,他现在精通英语和俄语,目前正在学的是法语和阿拉伯语,枪支弹药的知识在三年里的每一天都源源不断地往他脑袋里灌,潜伏侦察、射击、狙击、爆破、不同地形环境的作战常识、医学等等等等,都是他天天需要学习接纳的东西。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训练项目还会不断增加,比如他现在的身高不够开车、直升机、战斗机、坦克、船、潜艇,他的心理素质不够接受残酷的刑讯训练,他的身体年龄不能接受抗药物训练。单鸣急于让他长大,孩子自己也急于长大,他急于掌控自己的生活。

    这天,单鸣代科斯奇的班,带刚果来的两个排的亲卫军去做野外负重拉练,他把沈长泽也带上了。

    一个八岁的孩子和那些二十上下的年轻小伙子同样负重二十公斤,绕着山林一刻不停地跑。单鸣骑着山地摩托车跟在他们旁边,用扩音器不停地羞辱他们:“你们这群没用的臭娘们儿,这样的速度上了战场,连逃跑你们都是最慢的!看看队伍里那个小孩儿,你们该感到羞耻!如果怕苦,就不要来当兵,如果怕死,就不要被生下来,或者我现在一枪崩了你们,你们就可以解脱了!”

    “如果有一个人不能在指定时间内跑完,全队都要受罚,如果超过十分之一的人都没有完成任务,那么你们集体重跑一遍。”

    “加快速度,你们这群猪,如果想证明你们的上司不是瞎了眼选中你们,就像个男人一样抬起腿,把剩下的路程跑完!”

    他们已经断断续续跑了快三十公里,每个人都汗流浃背,疲累不堪,几乎是互相搀扶着往前挪。单鸣看孩子快不行了,就把他弄到了车上来,儿童的身体不能跟成年人比,一次性做超过体能极限的运动,恢复力比不上成年人,很可能会对身体造成无法挽回的负面影响,单鸣看似苛刻,但一直有分寸。

    在他们绕山林两圈,离基地还有五六公里的时候,卡利打电话要他回来一趟,想要他那把改造过的疯狗战术刀的草图。

    卡利一直很喜欢他那把改造刀,认为他的设计简单又实用,正好他因为任务的关系要去美国,他想去找一个改造刀的高手,按照单鸣的草图,再加上自己的要求,定制一把军刀。

    “我还在外面带部队,我让小孩儿回去拿给你,他知道在哪儿。”

    单鸣让沈长泽卸下身上的东西,让他自己跑回基地,把草图给卡利。

    没有了二十公斤的负重,五六公里的路程对于孩子来说太轻松了,跑起来简直身轻如燕。

    基地四周全是密林,基地由四米高的围墙和高压电环绕,四个哨卡分别有塔楼,塔楼上挂着四挺加特林六管机枪,进门需要指纹认证,“游隼”的佣兵基地就像一个坚固的城堡,闲杂人等哪怕随便靠近,都会有被机枪打成碎肉块儿的危险。

    当孩子穿过密林,基地的塔楼已经能够瞥见一角的时候,他突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这三年中他解剖过十来具尸体,也闻过各种腐烂程度的尸体,他知道这是新血的味道。

    孩子屏住呼吸,趴伏在草丛里,用肩膀带动身体,大腿内侧蹬地,匍匐往腥味来源爬去。

    他人小动静也小,很快就爬了过去,并在草丛中发现了身上淌血的五龙。

    五龙是个日本人,两年前加入“游隼”,五短身材,非常好色,但是人挺和气,是难得几个看到孩子会笑的大人。

    孩子看他浑身是血,抿着嘴爬了过去,先探了五龙的鼻息,人还活着,但因为失血昏迷了。右排软肋上有两处贯穿刀伤,肩膀头被削掉一块肉,胳膊被拧断了,以古怪的角度耷拉在身旁,身上所有武器都被缴了。

    这个佣兵基地周围都是他们的势力范围,有谁敢在他们家门口伤人?

    孩子掰开五龙的眼球看了看,然后轻轻拍着他的脸颊:“五龙?五龙?”

    五龙没有任何反应。

    孩子决定快速跑回基地求救,可他刚手撑地面打算跳起来,就感觉到心弦一阵颤动,有一种寒意就像一条细细的蛇,攀着他的脊椎爬了上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天生能预感到危险。

    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他没有看到、听到、闻到任何东西,可他就是能感觉到,他能感觉到附近有东西会威胁他的生命,让他背脊生寒。

    孩子抿着嘴,重新趴回了草地里,就地一个翻滚,滚进了旁边的草丛,远离了五龙。

    他额上冒出了汗。他手里没有任何武器,而且即使这三年来他学了不少东西,但还没有实战经验,尽管他已经不再碰到一点事就大呼小叫,可独自面对危险时,他仍然感到紧张。

    如果手里有一把枪,哪怕一把刀,他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沈长泽明亮的目光来回看着四周,生怕漏过一点细节,让危险轻易接近自己。

    是什么东西呢?野兽?还是……人?

    消音步枪细小的啾鸣在他身旁一米处响起,告诉了他答案。

    紧接着一梭子子弹从他身旁的草丛扫过,越扫越往他这边靠拢。

    孩子顾不上被对方发现,狼狈地在草地上翻滚,再不动就等着被打成筛子吧。

    “不用动,你躲不过下一枪。”

    孩子不再动弹,对方已经知道他的位置,他知道他确实躲不过下一个弹夹。那声音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寒意和憎恶的情绪从脚底板窜了上来,这个沙哑难听的声音,是吉姆!

    吉姆低声道:“站起来。”

    孩子手举到头顶,慢慢站了起来。

    吉姆在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恶意的笑容:“居然是你,小美人儿,居然是你,哈哈哈哈哈,居然是你。”

    吉姆看上去过得很不好,一身血污,双目浑浊,显然受到了非常猛烈的狙杀,活像一只被打得到处流窜的老鼠。

    他眼中带着不正常的疯狂,比平时还要不正常很多,他低笑着:“小美人儿,自从三年前我见到你,我就一直想着你,我早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你会落入我手里……”吉姆用枪管顶住了沈长泽的脑袋,满眼的贪婪。

    吉姆知道这个小孩儿受过怎样的训练,因此他虽然没把他放在眼里,但也不能不防备。

    沈长泽眼中闪烁着嫌恶的火焰,但他却一动不敢动,吉姆看上去太可怕了,好像打算吃了他!

    吉姆半蹲下身,把脸凑近沈长泽,用鼻子嗅了嗅他的脖颈:“真香,真甜,哈哈哈,要不是单鸣那个杂种,你早就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

    孩子只觉得一阵阵反胃,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

    这里没有爸爸,没有任何人,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吉姆把行军背包扔到地上,迫不及待地摸着沈长泽的脸,并露出令人作呕的笑容。

    孩子咬着嘴唇,盯着吉姆手里的AKM步枪,以及他腰间的丛林王军刀。

    见孩子没有反抗,吉姆以为他吓傻了,便扔掉手里的步枪,把孩子扑倒在地。

    沈长泽悄悄弯起身,利用身量短小的优势,用脚尖勾住了丛林王的握柄,用力抬脚一踢,丛林王被踢出鞘的瞬间,孩子已经伸手握住刀柄,顺势往吉姆的背心刺去。

    从下往上由背心刺入,可以绕过肋骨,扎进肺部,让人无法说话,只能痛苦地在地上爬,通常这都是对付哨兵的法子,只要一击命中,人基本就失去行动能力,慢慢痛苦地死去。

    这些知识孩子早已经烂熟于心,可当他真正要把杀人的知识用到一个活人身上的时候,要比他想象的困难得多。

    吉姆身上的汗味,钳住他腰的有力的手,还有那重量和温度,都告诉他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块儿用于练习的死猪肉,或者毫无生气的尸体。

    就这么一念之差的犹豫,吉姆已经察觉,这一刀沈长泽不仅没有发挥出全力,甚至还扎偏了,从吉姆的后腰刺了进去,直接贯穿了他腰侧的皮肉,却没造成重创。

    吉姆闷叫一声,一把拔出了刀,然后用力掐住沈长泽的右臂,“咔嚓”一声响,他的手臂被卸了下来。

    沈长泽痛叫一声,他知道突袭失败,他已经失去唯一的机会了,也就不再假装不抵抗,开始疯狂地踢打反抗起来。

    吉姆没想到一个孩子会有这么大的劲儿,连日来的绝望和受伤的痛苦让他愈发疯狂,他一把掐住孩子细嫩的脖子,五指狠狠收力,眼里是凶狠的杀意。

    孩子只觉得呼吸被瞬间剥夺,喉头腥甜,无法出声,胸腔传来剧烈的闷痛,吉姆眼中的兽性让他惊恐,他脸色青紫、嘴唇发白,死亡的脚步在朝他逼近,巨大的寒意和恐惧将他毫不留情地笼罩。

    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血红色,映在他脑海里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吉姆眼中的疯狂杀意变成了赤裸裸的恐惧。

    当卡利通知单鸣小孩儿没有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他吃过晚饭就要上飞机了,时间没剩下多少。

    单鸣想不通沈长泽能跑哪儿去,五六公里的路程很快就能回去。正好这边训练结束了,他让那伙亲卫军的士官带队回基地,自己则走小孩儿回去必走的山路,打算去找找他。

    走了一段路,单鸣的耳朵里就飘进来几声惨叫,声音很小,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发出来的。他把那辆轰轰作响的山地摩托扔到一边,掏出枪步行。他身上没带什么重武器,就一把勃朗宁手枪和总带在身上的军刀,但这里离基地很近,他不太担心碰到什么危险。

    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森林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他循着声音过去,但走了没多久,声音就不见了,没有声音的指引,单鸣只能往记忆中的方向走,并时时观察着周围的草木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声音虽然不见了,但很快地,单鸣发现了其他可以引路的东西。

    前方昏暗的树林里,有什么东西散发着淡淡的金光。看来那个方向必定是有人了,也许是手电的光芒,虽然他知道猎鹰和五龙已经潜伏在附近寻找吉姆的踪迹,但是他们绝对不会弄出亮光来,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如果这么白痴他们早就死了,所以对方多半是敌人,他必须更加小心才行。

    越是靠近,那金光越明显,单鸣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种光,并不是很亮,有点柔和的、淡淡的金色,但是光晕很大。最为奇怪的是,照明设备总是中心最亮,向四周扩散开来的光线,离中心越远则越暗,这团光也不能完全说它违背了这个常理,只是它的“中心”面积未免太大了,而这么大的光源,四射出去的光晕范围却很小,如果硬要形容的话,这团光就好像一个核特别大的芒果。

    单鸣匍匐着往前爬,不管是什么东西,敢在他们“游隼”的家门口找事儿,绝对不能放过。

    靠近之后,单鸣看到了草地上的一只手,他认得这只手,手很白,手指粗短,指甲烂糟糟的很难看,是五龙的手。

    他心一沉,估计五龙已经死了。

    单鸣眯起眼睛,瞄准那团淡淡的金光,“砰”地放了一枪。他原是想把照明设备打掉,然后隐藏在黑暗中,再伺机行动,可枪响之后,竟传来一阵怒叫,紧接着那团金光就以可怕的速度朝他移动过来。

    单鸣有些傻眼,他做梦也没想到照明设备会动。可当那一团金光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震惊了。

    一个……不,一只,人形的直立行走的怪物,一眼望过去身上全是淡金色鳞片,每片都有半个鸡蛋大小,一直武装到脖子,脸上也散落着一些鳞片,头顶上有两个金色的如同鹿茸般的角,耳朵尖长,手脚呈粗长锋利的爪状,背后晃荡着淡金色的肉翅,和一条甩来甩去的足有手臂粗的尾巴!

    七年前的噩梦一下子浮现在单鸣眼前!

    那只身长两米、直立行走、有麟有角、有翅有尾、通体灰黑、却长着人类的脸的怪物,拥有极端可怕的力量和速度,把那些悍勇的雇佣兵像纸片一样一个个撕碎。普通的子弹穿不透那怪物的身体,他身上的鳞片就像一道坚硬的铠甲,阻挡了他们大部分的进攻,短短几分钟之内,十七个人就死在眼前,他们从未碰到过如此疯狂的情景,在战场上最可怕的不是面对比己方多数倍的敌人,而是面对一个未知。

    最后他的养父林强,当年“游隼”的老大,为了剩下的几个活口,抱着炸药跳到了那怪物的身上,和那怪物同归于尽。

    那件事给“游隼”的幸存者们留下了终身难以磨灭的阴影,尤其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养父由一个强悍勇猛的雇佣兵瞬间变成碎肉块的单鸣。

    从那以后“游隼”再也不踏足天启,单鸣万万没有想到,他还会再碰到这个怪物,就在他们佣兵基地的家门口!

    单鸣抑制着对这怪物的恐惧,“砰砰砰”连开三枪,枪枪照着那怪物的胸口打。那怪物被打得退了几步,然后又朝他扑过来,毫发无伤。

    当那怪物靠近他的时候,单鸣看到了这个身量矮小的怪物的脸,那是三年来夜夜跟他睡一张床,早上给他挤牙膏晚上给他端洗脚水的他捡来的儿子——沈长泽!

    那张精致稚嫩的脸蛋就被包裹在那一身变态的金鳞里,眼睛一片血红。

    单鸣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人狠狠敲了一下,他的世界遍地炸响警钟,他终于明白!他终于明白唐汀之为什么非要得到这个小孩儿不可!他身上冷汗狂流,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七年来让他一直深为恐惧的怪物,居然就被他当宠物养在自己的卧榻上!

    沈长泽的动作极快,扑上来就一口咬住了单鸣横刀挡住脖子的胳膊,利爪直接朝单鸣的脑袋抓去。

    那速度根本不该是一个八岁小孩儿的,甚至不该是一个人类的!

    单鸣使劲往后仰脖子,利用身高的优势逃过被利爪穿脑的命运,他强忍着剧痛,被沈长泽咬住的手一松,军刀凌空换手,狠狠朝沈长泽的眼睛扎去,可是挥刀的时候他犹豫了,尽管双目血红,神情疯狂,那张熟悉的、稚嫩的脸,确实是沈长泽。

    就这一犹豫间,沈长泽已经打掉了他的军刀,利爪依然想去抓他的脑袋。

    单鸣崩起右臂的肌肉,狠狠一震,企图把他的牙齿甩掉,如果是人类,这一下绝对能带掉满口牙,可他的动作在这个怪物面前,只是让他的利齿插得更深。

    单鸣奋起全身力气,一脚踢向沈长泽的当面骨,这玩意儿就算全身武装着鳞片,小腿骨也是脂肪垫最薄的地方,不信他不疼!

    果然,这一击产生了作用,尽管有超越常人的力量和速度,但论格斗技巧孩子和单鸣差远了,小腿骨这一下子立刻让他停下动作,往后跳开。

    单鸣这时才发现他右手臂的关节脱臼了,耷拉在身侧,单鸣不敢耽搁,就地一个打滚,捡起军刀,然后猛地朝他右侧攻击。

    沈长泽意识到他的意图,张开嘴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凶狠地咆哮着,大有单鸣敢上来就一口咬死他的架势。

    单鸣踢开他迎面而来的利爪,顺势一下用胯骨撞击他的前胸,然后用刀把猛击他的头部。

    这一下下去脑壳都该裂开了,单鸣赌的就是这玩意儿头上没有鳞,没想到孩子只是后退了好几步,甩了甩迸出血花的脑袋,反而更加愤怒、更加凶猛地扑了上来。

    单鸣只能再用军刀去挡,没想到沈长泽竟然一口咬住了军刀,利爪如闪电般一下子扣住了单鸣的脖子。

    单鸣被掐得脸立刻涨红了,那只马上就要送他上路的手,来自一个八岁的孩子,可他竟然掰不开!

    他后悔自己竟然手软,如果刚才那一刀扎下去,他绝对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他就不信这玩意儿眼睛也带防弹的。

    可是……他白养这玩意儿三年,一刀扎死了,他不是亏大了。

    妈的,真是倒了血霉!他张开嘴,拼尽全部的力气低吼了一声:“沈长泽!”

    令他喜出望外的是,脖子上的手劲儿竟然松了一下。

    单鸣得以喘气,眼看有戏,扯着嗓子喊:“沈长泽!沈长泽!”

    沈长泽血红的眼睛里终于慢慢闪现出一丝清明,他的意识在恢复过来的瞬间,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单鸣青紫的脸。

    他有些奇怪地叫了一声:“爸爸?”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两人同时栽倒在地,刚才还凶狠如野兽的小怪物,此时却闭着眼睛晕倒在他身上,单鸣大口大口喘着气,看着繁星点缀的星空,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他慢慢撑起身,看着孩子身上的淡金色鳞甲的光芒越来越暗,身体的奇异特征也一点点消退了下去,刀枪不入的硬鳞又变回了细嫩的皮肤,怀里的人那张稚气而无防备的脸,让单鸣根本无法将他和刚才险些弄死他的怪物联系到一起,他真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揉了揉孩子的肩膀,果然是胳膊被卸了,他摸索着关节,“咔吧”一下把孩子的胳膊按了回去,孩子低叫了一声,身子一抖,但没醒。

    单鸣从地上爬起来,翻开草丛,首先看到了地上的五龙,他蹲下来摸了摸五龙,刚断气不久。五龙不远处,是胸前被撕了一个大洞的吉姆的尸体,内脏争先恐后地喷了出来,淌了一地。

    远处的基地火光通明,必定是有人听到刚才的枪声,赶来查看。

    单鸣从吉姆身旁搜出了消音步枪,在吉姆身上多补了几枪,又用军刀划了几下,造成是军刀和子弹弄出这样的伤口的假象。

    情况紧急,其实弄得不太像,至少瞒不过佩尔的眼睛,幸好一向恶心吉姆的佩尔也不会要他的尸体。

    做完这些之后,基地的人也过来了,乔伯带的头,就连说要出去做任务的卡利都跟了过来看热闹。

    他们一看到现场,基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卡利看着倒在草丛里身上沾血的沈长泽:“小孩儿没事儿吧?”

    “没事,吓晕了。”单鸣眼神阴沉地看着沈长泽,心里五味杂陈。

    沈长泽晕过去之后,就怎么叫都不醒。

    单鸣让佩尔来给他看看,佩尔看完之后说孩子惊吓过度,但也不该睡这么长时间,可是身体看不出什么毛病。

    三天之后他终于醒了过来,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一个翻身,从原来睡着的位置用力滚了出去,结果一下子掉到床下。他惊恐地坐起来,这才彻底清醒。

    单鸣正上网呢,起身蹲到他面前,眯着眼睛打量着他:“醒了?”

    孩子一把揪住单鸣的衣襟,低声道:“爸爸?”他左右看了看,自己已经回到了基地,“吉姆呢?五龙呢?”

    单鸣挑了挑眉:“你不记得了?”

    孩子努力回想了一下,就记得吉姆想掐死他,然后他就晕过去了。于是他照实说了:“他掐我脖子,我昏过去了。”

    “你只记得这些?”

    孩子摇了摇头:“还有什么?爸爸你来救我了吗?”

    单鸣看他是真的不记得了,就点点头:“嗯,五龙死了。”说完把他拎到了床上。

    孩子眼神有些暗淡,哑声道:“吉姆呢?他死了吗?”

    “死了。”

    孩子松了口气,眼中迸出凶狠的光芒:“真希望我能亲手杀了他。”

    “你想亲手杀了他?”

    “嗯,他是个大坏蛋,他杀了五龙,他还摸我的脸,恶心死了。”孩子想起总拿零食逗他的五龙,心里有些难受。

    单鸣很想告诉他吉姆就是他亲手杀的。

    孩子喝了口水:“爸爸,我当时刺到他了,只是……我有点犹豫,不过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犹豫的。”

    单鸣本来有好多问题想问小孩儿,但是看他这幅完全失忆的模样,实在打击他的好奇心,除了他之外,这里没有人知道孩子是个什么玩意儿,甚至连这孩子本人都不知道,他自己守着这么个秘密,真是憋得难受。

    不过,就目前掌握的信息,很多问题也得到了解答。比如,三年前他在缅甸原始森林里捡到沈长泽的时候,那三头狼身上的诡异痕迹是怎么造成的;比如,为什么一个五岁小孩儿能在那里活蹦乱跳;再比如,为什么天启特种兵翻过边境一路追着他们跑到缅甸最南端。因为这小子是个怪物,一个杀戮的武器。

    七年前在天启碰到的那只跟他同样的东西,已经让“游隼”几乎团灭,这只还未成年的怪物,也差点把他这个身经百战的雇佣兵活活掐死,这种怪物与生俱来的体能上的优势,是物种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就像一只猴子再怎么锻炼,也永远不会拥有老虎的力量和速度。

    他现在甚至无法确定,沈长泽究竟是不是人类。

    说他是,那副样子实在跟人类相去太远,说他不是,三年来他一直跟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孩儿没有任何差别。

    他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虽然根据唐汀之的研究领域,他不是没考虑过生物基因改造的可能,但是目前科技水平的任何基因改造,不提成功率有多低,至少就他所知,所有都是不可逆的。从来没听说把一个人变成了怪物,这个怪物还能在人类形态和怪物形态之间切换的,这已经超越了现代科学的范畴,变得神乎其神。

    难怪唐汀之那么迫切地要得到他,这是任何一个国家政府都不会放弃的宝贝。

    而且这种怪物必然不止沈长泽一个,也许在天启,还有很多……

    一想到这个,单鸣就背脊发凉。如果是这样的东西,想要在层层壁垒之间取一个国家元首的首级,岂不是轻而易举?难怪目前为止他没有听到任何这方面的消息,这样的怪物如果被世人所知,绝对会造成巨大的恐慌。这也是当年“游隼”活下来的人,对那怪物三缄其口的原因,他们生怕天启政府根据线索查到他们身上。

    但是,既然这事儿已经让他摊上了,他必须去调查个明白。

    “爸爸,爸爸。”孩子叫了他好几声,终于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

    “我肚子好饿。”

    单鸣打了个电话,让食堂的人送饭过来。

    孩子吃了平时饭量三倍的东西,才把肚子填饱。

    单鸣就坐在旁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沈长泽,他打算提取一点血样去做化验。不过第一他得去补习一些生物学知识,第二得背着佩尔,稍微有点麻烦。

    孩子吃完之后,就见单鸣审视地看着他,心里有点发毛,小声说:“爸爸,明天我会去锻炼的。”

    “嗯,明天你的训练量要增加。”

    “又要增加?两个月前才增加过。”

    “要增加。”单鸣心想,你这小怪物绝对累不死,我还担心什么。

    单鸣继续去网上搜资料,想看看能不能搜到些捕风捉影的东西,说不定里面就有重要信息。

    单鸣把沈长泽的训练强度提升了三分之一,如果一个人跑五公里已经累得不行,别说是再增加两公里了,哪怕是再加两百米,对人身体和意志都是极大的挑战。所以孩子早上做完之后几乎是爬着回来的,根本没有力气吃饭。

    单鸣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直哼哼的小孩儿,毫不留情道:“给你十分钟吃饭,十分钟休息,然后到射击场集合。”

    孩子有气无力地叫道:“一下子增加三分之一,我受不了这个强度,爸爸,你太过分了。”

    “受不了你也得受,战场上你也可以讨价还价吗?”

    孩子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你太过分了!你太过分了!我好累,我就是不动,你是故意的,你看到我不累你就难受。”这三年来不断提升的训练强度,让孩子明白,一旦他表现出能适应这个强度了,单鸣就会逼着他进入下一个程度的训练,所以就算他能适应他也不敢表现出来,没想到就是这样,单鸣居然在三个月之后就增加了三分之一的训练,他实在是扛不下来了,太欺负人!

    单鸣踩着他的背:“如果你不想吃饭,那接下来的三天都别吃了。”

    孩子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撑着地面想爬起来,但单鸣那只脚仿佛有千斤重,他身体根本动不了。他伸出手想去抓单鸣的脚踝,单鸣一脚踢开他的手,然后继续踩在他背上,鄙夷道:“娇滴滴的像个什么样子。”

    孩子不服气:“我没有娇滴滴,我已经长大了!你、你放开我,我去吃饭!”

    “晚了,现在你别想吃了,如果你想要食物,”单鸣抽出腰间的军刀在他眼前晃了晃,用力踩着他的背,狠狠碾了几下,孩子疼得直抽气,“就自己去找。”

    “你混蛋!你没人性!”

    孩子能明显感觉到,自从他醒过来之后,单鸣对他的态度愈发严厉了。以前单鸣心情好了,还能让他玩会儿电脑,吃点零食,做一点普通孩子会做的事,但现在单鸣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股冰冷的审视,好像时时都想用目光把他贯穿,让孩子非常不舒服。

    单鸣一脚把他踢了出去,手里的疯狗战术刀跟着甩了出去,稳稳插进孩子眼前的泥土里,那刀锋离他的脸不过两三厘米,再近一点儿他鼻子就没了。

    单鸣道:“捡起来。”

    孩子握着刀柄,支撑着酸痛的身体,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

    “接下来的三天你在基地外面生活,刀把里面有常备药品、净水片、驱虫剂、火柴和盐。你只有这把刀,怎么找到水和吃的,是你自己的问题,不管你走多远,三天之后必须按时回来。”

    孩子抹掉脸上的汗,大声道:“你以为你不给我吃饭我就会饿死吗,我一定会活得好好的回来的。”

    单鸣点了根烟叼在嘴里,眯着眼睛看着他:“等你活着回来,我送你一样礼物。”

    孩子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往基地大门走。

    单鸣回屋里准备了几样东西,和孩子保持了一公里多的距离,跟在了他身后。

    虽然他觉得孩子不像在骗他,但他仍然想验证一下,这小子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真的变身之后就发飙,醒来之后就失忆。

    三年来的朝夕相处,单鸣自认为对孩子的了解很深,至少他知道沈长泽天生对威胁自己生命的东西有感知,所以他不能离小孩儿太近,但是现在看来,他所不知道的关于这个孩子的事情,还很多很多,他急于想弄明白。一个人背负着这样一个秘密,心里实在不好受,毕竟杀死自己的养父的,就是跟沈长泽一样的生物,他不敢告诉虎鲨或者艾尔,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对待这个小孩儿。

    单鸣就这么在孩子后面跟了三天。暗中观察的途中,他感到这个孩子真的长大了。

    以前那个碰到点惊吓就大呼小叫哭哭啼啼的小男孩儿,如今已经变得沉着冷静。他用一把军刀狩猎树林里的野兔野猫,剥皮抽筋的时候脸上没有半丝恐惧和犹豫,因为找不到水源,忍受了一天饥渴之后第二天在树叶间搜集晨露,晚上睡觉的时候找好掩护地形,抱着刀入眠,单鸣用小石子制造动静,孩子立刻就能跳起来防备。

    如果给他足够的装备,他一定能做得更好。

    单鸣看着自己三年来的教育成果,不禁感到欣慰。他本来就是想把沈长泽培养成一个能为他卖命的雇佣兵,他觉得当雇佣兵挺好的,来钱快、自在、刺激,他觉得沈长泽能接受他的养育,应该感激涕零。

    看来再过不久,就可以带他出任务了……

    孩子轻轻松松地在森林里度过了三天,第三天早晨准时回到了基地。

    单鸣先他一步回去,在门口等着他。

    沈长泽提着那把对他来说太长的军刀,不慌不忙地回到他们的宿舍,得意地看了单鸣一眼。

    单鸣斜靠在门框上:“怎么样?”

    孩子把刀还给他,撇了撇嘴:“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单鸣诧异道:“你知道我跟着你?”

    “知道。”

    “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单鸣不相信,他和沈长泽一直保持着一公里多到两公里的距离,这个距离即使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军人,他单鸣也有自信不被对方发现,他不可能在追踪一个小孩儿的时候露马脚。

    孩子认真地看着他:“爸爸,别人也许我发现不了,但是你在我周围,我一定知道的。你有特别的味道,你在我附近,周围是不一样的……”孩子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不一样的感觉,就是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知,让他知道爸爸就在周围,虽然看不见,可是爸爸一定在周围,他肯定地说,“我就是知道你跟着我。”

    单鸣蹲下身,仔细打量着他,虽然听上去很诡异,不过想到这小子能变身成那种满身金鳞的怪物然后又变回来了,一切不可思议的事在这个面前都不值一提,说不定那种怪物天生就是直觉出众呢,动物的直觉本来就比人类敏锐很多。

    沈长泽伸出小手:“礼物呢?”

    单鸣愣了愣。

    “礼物,你又要说话不算话吗,你说我回来就给我礼物的。”

    单鸣今天回来,发现他订的东西到货了,于是拍了拍他的脑袋:“进来。”

    孩子一进屋就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灌了进去,然后就开始说:“爸爸,你怎么又把隔夜的水放在水壶里不倒出来,茶叶也是,喝不完要倒掉,杯子会有茶渍的。在屋里吃完饭你又不让人来收拾碗筷,你那么怕蚊子,还要在屋里放招蚊子的东西,还有袜子不要扔在床头,你怎么就不嫌脏呢。”孩子真没想到他三天没回来屋里就这么乱,一边像个小大人一样叹气,一边把袜子扔进框里,碗筷倒进水槽泡着,动作麻利地在两分钟之内把该规整的东西都规整好了。

    单鸣一边拆邮包一边说:“就你事儿多。”

    孩子叫道:“我不给你收拾你要骂我,给你收拾你又嫌我事多,爸爸你可真难养活,难怪你只能做雇佣兵,除了这个你什么都不会。”

    “嘿,你小子今天是不是吃多了?是不是再饿你几天你才高兴?这些都是从哪儿学的你。”

    孩子嘟囔一句:“饿肚子早就威胁不了我了。”他心里还对单鸣随便给他增加训练量生闷气呢,一直转着脑袋想怎么找单鸣不痛快。

    单鸣白了他一眼:“过来。”

    孩子跑了过去,有些期待地看着那个盒子。

    单鸣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把改装过的D80虎牙格斗军刀。

    孩子的眼睛瞬间迸射出兴奋的光芒,他伸手拿出军刀,小脸笑成了一朵花:“是虎牙啊,是虎牙啊!”

    单鸣根据沈长泽的体形和习惯,特意从冷钢公司订做了一把D80虎牙,全长30厘米,短小精悍,非常适合小孩子劈砍和刺。这把刀经过特殊改装,刀刃采用金属强塑,表面经过碳素黑化处理,强度可以达到撬开一辆汽车的外壳。刀锋上除了虎牙标志性的锯齿外,还有加固过的肉眼看不清的锯齿状刀刃,可以增加破切能力,血槽采取现代化的多空槽断续式样,这样方便刺进去后,小孩子也能快速拔出来。手柄是采用高仿棉布纤维状外型,添加颗粒防滑。亮黑的刀身配上手感极好的手柄,虎牙特有的齿槽彰显着它的凶狠和凌厉,这是一把任何男人都梦想拥有的军刀。

    单鸣拍拍他的脑袋:“按你的五短身材做的,就算以后你长大了,用顺手了也可以一直用下去。”他指了指刀刃,上面还刻了沈长泽的名字“shen”。

    这是孩子的第一把属于自己的军刀,以前他总是看着单鸣收藏的军刀眼红,现在他终于拥有一把自己的军刀了!孩子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试了试劈砍和穿刺,任何动作都顺手得不敢想象,确实是专门为他打造的。

    沈长泽一下子跳到了单鸣身上:“谢谢爸爸!谢谢爸爸!爸爸你真好!”

    “嗯?怎么又好了?不是没人性的混蛋了?”单鸣低笑着说。

    孩子抱着他的头狠狠亲了下他的脸颊:“爸爸虽然是没人性的混蛋,但是有时候也很好。”

    单鸣冷哼道:“好好练习,等你能上战场的时候,我会给你属于你自己的枪。”说完把他从自己身上扔了下去,“滚蛋。”

    孩子拿着刀兴奋地冲了出去。

    单鸣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种感觉跟他以前的想法截然相反,好像是……不希望他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