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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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清河县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武植吃得酒饱肉足,撒开大步,也不需多少时候,便已经到了南城。

    过去那武大郎挑着担子走卖炊饼,最常走的当然是几条主要的商业街道,但遇到买卖不好的时候,也要挑着担子走那小街巷,务求多卖几文钱,是以这城里的道路,他都是熟极了的。你若单挑出一户来,他可能不知道具体哪家是哪家,但只要一说地方人物宅院,他却立马就能一一对上。

    更何况,今日里的陆家,实在是太好找了。

    县城本就不算多大,固定居民就那么些,陆家虽不是巨富,毕竟也是做生意的,有头有脸,最近陆大成呕血气死,周义良霸占了陆家一应家产的事情,又是闹得沸沸扬扬,赶上他家今日出殡,周义良又要派人来堵门——这诸般事情合到一处,绝对是近期清河城热搜排名第一的话题。

    也因此,今日里怕不是连半个清河城都要走空了,但凡有闲的,都跑去陆家门外,等着看这一场泼天的热闹!

    当武植循着记忆,约莫快要找到地方的时候,远远地就听见了响器的吹奏,更兼人群各种闹哄哄的声音,再拐过一条巷子,便已经看见了人群。

    然而其实还没到地方。

    武植大步走来,沿途就听着众人纷纷地议论——

    “据俺看来,今日里陆家这个丧,怕是发不成!”

    “可不正是!这眼看已经是巳时……得有三刻(上午十点)了吧?再有半个时辰,可就午时(上午十一点)了,连一个来祭吊的都没有!”

    “唉!想那陆老爹在时,端的也是善人一般,不唯几十号人依着他吃饭,自家也是惯来乐善好施,谁想死后竟落到这步田地?”

    “说的可是呢!别个不说,往日里他那一干亲戚,隔三差五就寻了来,走得甚是亲热,来时必两手空空,走时却肚满兜满,俺都亲眼见过不知多少回!今日里竟是一个来祭拜的都没有!”

    “听说陆老爹那亲娘舅还在,也有一个姑,都不见人!他那过世了的浑家的娘家,说是有三个亲娘舅咧,便不为那陆老爹,就为了自家外甥,不该来一趟?”

    “快莫提那几个,他们哪里敢来?”

    “好教列位知道,说是周大官人发下话了,谁敢来吊,下半年的官吏债就派给谁!你想,哪个敢触那周大官人的霉头?”

    “哎呀!那官吏债可是厉害,那利钱可是要剥皮的!”

    “谁说不是!”

    “原来如此!”

    “呸!都是一帮没卵的货!若依俺时,周义良便怎地?莫不是有三个脑袋六条膀子?真个闹出人命来,怕不也要溅他一身血!到那时他才知道,善民亦不可欺!清河城里,还有三斤骨头!”

    “嘶……你这后生!莫要作死!快快噤声!”

    “列位列位,俺从门口刚听见说,说是陆家上下其实都已经没个办法了,邻里们也都劝着要签,但谁知那陆老爹的女儿却是个硬的,抵死了绝不肯签,说是发送了老爹,便要带着她那兄弟告御状去!”

    “啊呀!厉害厉害!”

    “往日里倒是不曾听闻,那陆老爹倒有个这般的女儿?”

    “可不是,俺也不曾听闻!现在看来,倒是个有骨气的!比她那娘舅强!”

    “……”

    武植一路走一路听,越走越慢,将更多的对话纳入耳中。

    基本上都在预料之中。

    于是他信心大增。

    眼看拐过巷口,他个子高,打眼一望,那巷子中间竟黑压压全是人群,将那整条巷子都给堵死了,只在一户人家门口处,腾出了一大片空地。

    那大门外挑着白幔,门首高悬招魂幡,必是陆家无疑了!

    成与不成,就在一搏!

    话说,这个年代的酒,虽然酒精度跟后世没法比,但一时人喝一时酒,这时人的酒精耐受度也相应的不算高,武植刚才一口气喝了三大碗酒下肚,此时一路疾行走来,酒气上涌,已是带了三分醉意了。

    常言道,酒壮怂人胆,酒意上涌,反倒让武植此刻的意气越发高涨。

    便是那什么周大官人当面,怕是他也要夷然无惧!

    这个时候,他打望清楚了那陆家门口的形势,正要向前走,却不提防忽然被人捉住了胳膊,他愕然回头时,却见居然是孙富与张存业二位!

    “两位哥哥,这是作甚?”

    “兄弟,莽撞不得呀!”

    武植闻言哈哈一笑,顿知二人来意。

    当下他手臂一挣,顿时将孙富的手甩开了去——话说,武植本就身材高大、气力极壮,更兼多年习练枪棒、打熬筋骨,又走卖挑担,那力气自不是常人能比,此时更借了三分酒意,也便越发泼了天,哪里是孙富之类人物能禁能止?

    此刻挣脱了孙富,他叉手道:“两位哥哥勿忧,且看俺武植今日张目!”

    说完了,不理二人的目瞪口呆,转身便大步奔那人群处陆家门口而去。

    观者稠密,阻塞道路,武植深吸一口气,扬声大喝道:“武植今日特来祭拜陆氏亡兄!列位高邻,烦请让一让路与俺过去!”

    此时恰好那院墙中的响器吹了一回正歇,只余外间看热闹众人低声的嘈嘈切切,此言一出,直若惊雷一般,登时震得偌大一条巷道、数百成千人,都立时地便噤了声,一时间,这巷子竟安静得鸦雀无声。

    无数人循声望来,离得近的人回首一看,先自泼剌剌分开两旁。

    摩肩擦踵之地,竟倏然间分开了一条道路。

    武植大步走了过去。

    他所行之处,人皆讶然望来。

    待他走过,人又压了嗓子议论纷纷——

    “这……此人遮莫不是那街上卖炊饼的武大郎?”

    “老丈也识得此人?他可不就是那武大郎!”

    “正正是他!”

    “不想他竟与那故了的陆老爹有如此交情!”

    “交情乃在其次吧?此人端的是胆大,竟敢在周大官人跟前捋那虎须!”

    “此事邪怪!陆老爹开的是布铺子买卖,往来的银钱要论簸箕盛放,武大却是个走卖炊饼的,镇日忙碌也赚不得三分银子,他二人何时有的这般莫逆之交?”

    “……”

    却说武植哪里管了这些闲言,只望那众人让开的道路,便大步向前,约二三十步,到了门前。

    那门前空地里,足有七八个青壮汉子正守在门口,手持哨棒,望着这边。

    另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也站在门首,正侧目看来。

    大门洞开,院内搭着孝棚,白布白纸,飘飘扬扬,一片哀恸景象,孝棚外一侧,站了一部共四人的响器,倒也算隆重。

    但那孝棚之下,却居然只有两个人!

    一个看去体小病弱的男童身披重孝,跪在地上,应是举哀之人,另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子,也带了孝,却是正愕然看向门口。

    武植对那些管家、打手等人,只做不见,到了门口,略一站,整了整衣裳,拱手,再次扬声道:“陆兄驾鹤远去,弟武植,前来祭拜!”

    他这一声喊,院墙内外皆是惊闻。

    众响器本待再举哀乐,却被这近距离的一嗓子给吓了一跳,当即纷纷愣住。

    按理说,正常人家发丧出殡,门口必有“知客”应答接送,但今日里情况特殊,武植一声喊出,却无人接应,他却也不以为意,说完了,自己便迈步要进门。

    却在此时,呼呼啦啦,七八个青衣壮汉霎时间便围了上来。

    这些人,皆是青壮,一个个手持哨棒,眼神凶恶,气势嚣张。

    武植止步,微微皱眉。

    那管家模样的人站出来,满脸不屑,“武植?可是那街上走卖炊饼的武大郎?”

    “正是某家!”

    “你可知道,俺家周大官人传下话来,今日不许一人祭拜陆大成!”

    “知道!”

    “那你还来!”

    “周义良放了什么屁,干某家何事!俺武植须不曾端了他的饭碗!”

    “你……”

    “好狗不挡道,给俺让开!”

    “不许让,他敢闯,就打!”

    却说两人说话,阖街约莫数百上千人,虽挤挤搡搡,却个个屏息,只踮起脚尖、瞪大了眼睛向这里看。又有那孙富与张存业两个,此时也已奋力挤到前排,却也只能望着武植的背影,满心焦急而又目瞪口呆。

    此时武植闻言,面露冷笑,扬声道:“某家说要祭拜,便是祭拜!看哪个敢拦!”说罢,猛地大步向前。

    他这一动,别个不说,那看热闹的人群,却先自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时打,那便是真个打!

    这班拦路的汉子跟在那周义良身边,非是短日,动辄威吓直若家常便饭一般,便动手打人,也不在话下,更何况今日乃是奉了周大官人的令,得了那管家的话?

    说白了一句话,打人早都打习惯了!

    但武植却显然不同于往日他们欺负的那些人。

    眼见三五根哨棒几乎同时奔了面门而来,武植一脚便踹了出去,仗着身高腿长,哨棒未到跟前,那人便已经被他踹飞。他反手便夺了身旁一根哨棒,另一只手抓住那人后背衣裳,轻易地便将那人拎了起来,往人多处随手抛去!

    扑啦啦之处,便有两人终是躲闪不及,被直直撞倒。

    此时的武植竟丢了到手的哨棒,又复闪身、探手一抓,将另外一人拎鸡崽一般拎了起来,又复一掷,紧接着又是一脚,不过眨眼的工夫,七八条壮汉便被他打得东倒西歪——眼看身前已经无人,他却并不追打,亦不进门,只将那眼斜斜地睨向地上狼狈众汉,笑道:“近前来!”

    有人不服,起身便再次冲上来,武植只闪身一让,又复抓住那人后背衣裳,再次掷了出去,大笑,喝道:“近前来!”

    又有两人一起冲上来,武植怡然不惧,只闲庭信步一般让过一人,兜手便又抓住,如提童稚一般,猛地掷向向外一人,那人躲闪不及,两人顿时撞葫芦一般惨叫着撞在一处,又复狼狈跌倒。

    武植哈哈大笑,喝道:“近前来!”

    无人敢来。

    众泼皮打手望他,如望天神一般。

    若论高手,他们也不是没见过,却哪里能如面前这人一般,将自家七八条壮汉,直若婴孩般戏耍——他那膀子,怕不有千斤的气力!

    这时节,那巷中看热闹的众人,也早都看得呆了,只一个个鼻中喷出粗气来,眼中瞪出惊愕来,却偏偏偌大一条巷子,数百成千人,竟无一人说话。

    当此时,武植睥睨四顾,见无人上前,这才转头看向那管家,却见他已是骇得脸都白了,不由冷笑,两步上前,揪住前襟便又拎了起来。

    那管家走躲不及,吓得大喊:“莫打我!我乃周府管家!”

    武植只一条手臂,轻易地便将他端举至面前,孩视之,道:“俺这便要进去祭拜陆兄,你这鸟人,可有话说?”

    那人面色煞白,直道:“祭拜!祭拜!并无话说!”

    “你家周大官人可曾传下话来?”

    “不曾!不曾!”

    武植闻言冷笑一声,兜手便将此人弃掷于地。

    随后,就在门前,他再次略整衣衫,正了正头顶发簪,这才再次拱手,正对大门,扬声道:“闻得陆兄驾鹤远去,弟武植,前来祭拜!”

    这时候,院内孝棚下那戴孝的中年人也早已看得呆了,吃这一喊,才忽然回过神来,随即便快步走来,口中发泄般地大喊:“亲客吊唁,备香烛!起哀乐!”

    片刻之后,那班乐手也纷纷回过神来,哀乐顿时奏起。

    当此时,这满街巷的人,才似乎被这一部响器给忽然惊醒了一般,也不知哪个起头,忽然喝了一声,“彩!”

    众人随之大喝,“彩!”

    这齐齐的一声大喝,声振屋瓦,却又将那周府派来的管家,并打手青皮等若干人,给骇得面色煞白。

    武植却不再管他们,径直迈步登门。

    门口处,那戴孝的中年人已是迎到,彼此站住,叉手行礼。

    那人躬身,左臂一引,武植昂然登堂。

    “陆家哥哥,俺武大来祭拜你了!”